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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视线落处有重逢
鹿昭弥回到宿舍时,夕阳正把阳台的晾衣绳染成金红色。许梓艺盘腿坐在椅子上,笔记本电脑架在膝盖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反光映得她鼻尖发亮——不用问也知道,她又在赶“青芜说”的推送稿。
“回来了?”许梓艺头也没抬,“楼下小卖部的冰可乐买一送一,给你留了瓶。”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靠窗的位置被鹿昭弥占了,墙上贴满她打印的大师素描,蒙德里安的几何色块和达芬奇的手稿挤在一起,倒也不违和。许梓艺的位置在对面,墙上钉着软木板,贴满演唱会门票和拍立得,最显眼的是张她和鹿昭弥的合照,两人在迎新晚会的后台挤着脸笑,嘴角还沾着蛋糕奶油。
鹿昭弥把画板包往墙角一放,弯腰从桌底摸出许梓艺说的冰可乐。拉环“啵”一声弹开,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冒,溅了两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她缩了缩手指。
“今天去画爬山虎了?”许梓艺终于停下手,转动椅子面向她,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看你这表情,不像遇见‘脾气最怪的爬山虎’,倒像遇见什么奇珍异兽了。”
鹿昭弥喝了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把午后的燥热压下去大半。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画板包里抽出速写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摊在桌面上。
“确实遇见个人。”她轻声说。
许梓艺“哦豁”一声,立刻凑过来,下巴搁在鹿昭弥的肩膀上,眼睛瞪得溜圆:“男的女的?帅不帅?是不是你上次说的‘实验楼帅哥传说’?”
学校里确实有个关于实验楼的帅哥传说——据说环境工程系有个男生,成绩好到教授见了都点头,偏偏长得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比校草的西装还好看。但鹿昭弥没见过,只当是许梓艺编来骗她出门的幌子。
“不知道是不是传说里的。”鹿昭弥把速写本往她面前推了推,“就这个人。”
许梓艺的目光落在那页侧影画上,手指轻轻点了点时蹇的耳朵:“嚯,这侧脸线条,够我写三篇推文了。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对你做什么了?”
“不知道。”鹿昭弥摇头,“就……他指出我画错了叶脉。”
“画错叶脉?”许梓艺挑眉,“我们鹿大画家也有翻车的时候?”
鹿昭弥有点不好意思,拿起桌上的橡皮,假装要去擦画:“风太大了,没看清楚。”
“借口。”许梓艺拍开她的手,“我看你是被帅哥晃了神。”她忽然指着画里时蹇手背上的小黑点,“这是什么?泥?”
“嗯,他手背上沾着泥土,还有点绿色的汁液,像是刚碰过植物。”鹿昭弥回忆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速写本的纸页,“他还喂了三只橘猫,牛奶盒剪得很整齐。”
“细节控遇上细节控了属于是。”许梓艺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他穿白大褂,又是在实验楼,十有八九是环境工程系的。大二大三?看气质不像新生。”她忽然眼睛一亮,“哎,你知道环境工程系有个叫时蹇的吗?”
鹿昭弥愣了一下:“时蹇?”
“对啊,”许梓艺点头,“上次做‘校园学霸图鉴’推文时采访过他们系主任,主任三句话不离时蹇,说他是‘用数据说话的天才’,实验室的老古董仪器,他看一眼就知道哪里坏了。不过听说性格有点……冷?”
时蹇。
鹿昭弥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好像尝到点什么味道,有点像没加糖的薄荷水,清清凉凉的。她想起他低头喂猫时的样子,又想起他说“叶脉画反了”时的语气,确实算不上热络,但也不像是“冷”,更像是……一种专注的钝感,对周围的事漫不经心,却对自己在意的细节极其敏锐。
“可能是他。”鹿昭弥轻声说。
“那你可得抓住机会啊!”许梓艺拍了下她的后背,“这种又帅又聪明又懂植物的,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想啊,你画植物,他懂植物,多配!”
鹿昭弥被她说得脸发烫,伸手推她:“别瞎说。”
“我没瞎说!”许梓艺举起手作发誓状,“你看你,提到他就脸红,速写本都给人家画了特写,还说没想法?”
鹿昭弥别过脸,假装去收拾炭笔,指尖却不小心碰到那支蹭过时蹇白大褂的炭笔。笔杆上好像还残留着点什么,不是温度,也不是味道,而是一种很轻的存在感,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对了,”许梓艺忽然想起什么,“下周六系里有个跨学科交流会,环境工程系也会来人,说不定能遇上。”
鹿昭弥动作一顿:“交流会?”
“对啊,”许梓艺点头,“主题是‘艺术与科学的共通性’,我帮你报了名,反正你也需要攒实践学分。”
鹿昭弥刚想拒绝,许梓艺已经跳回自己的椅子上,重新敲起键盘:“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姐帮你侦查敌情!”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鹿昭弥看着速写本上的侧影,忽然觉得那片爬山虎的影子,和时蹇低头时颈窝里的光斑,好像有点像。
第二天上午没课,鹿昭弥揣着速写本去了图书馆。
她喜欢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那里的老木头桌子被阳光晒得发亮,下午三点的时候,阳光会透过彩色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斑,像谁打翻了调色盘。
刚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咔嗒”声。鹿昭弥脚步一顿,往声音来源望去——是时蹇。
他站在旧书区的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绿色封皮的书,正用指尖轻轻敲着书脊。那本《植物分类学》看起来比他的胳膊还粗,书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他翻页的时候,动作轻得像在抚摸蝴蝶的翅膀。
鹿昭弥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放轻脚步,悄悄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画板包放在桌腿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时蹇好像没听见,依旧专注地看着书,眉头微蹙,像是在跟书页里的文字较劲。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透亮,像两把小扇子。他今天没穿白大褂,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上的抽绳垂在胸前,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鹿昭弥打开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却没立刻动笔。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旧书区,看他抬手扶眼镜(原来他戴眼镜),看他把书放回原位时会先对齐书架边缘,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他的笔记本是深棕色的,封面看起来很旧,边角都磨圆了。鹿昭弥想起自己的速写本,忽然有点好奇,他的笔记本里写满了公式,还是像她一样,藏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
正想着,时蹇忽然合上书,转身往阅览区走来。
鹿昭弥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画桌上的光斑,炭笔尖在纸上胡乱划着,连自己画了什么都不知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斜对面的位置。
“哗啦”一声,椅子被拉开,时蹇坐了下来。
鹿昭弥的背瞬间绷紧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洗衣液的香味,也不是泥土的腥味,而是一种很干净的气息,像雨后的草地,混着点旧书页的油墨香。
他把书放在桌上,又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摊开在面前。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和鹿昭弥的撞了个正着。
鹿昭弥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指尖的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
“你也喜欢这里?”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昨天在实验楼时要轻,带着点图书馆特有的安静感。
鹿昭弥猛地抬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在跟她说话?
时蹇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那道突兀的斜线格外显眼。他的嘴角好像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嗯,”鹿昭弥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这里的光很好。”
“嗯。”他应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东西。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沙沙沙”的,像春蚕在吃桑叶。
鹿昭弥偷偷抬眼看他。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工整的小字,旁边还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植物的根茎,又像是某种密码。他写字的时候,左手会轻轻按住纸页,防止纸张滑动,小指微微翘起,姿态很别扭,却意外地好看。
她忽然想起许梓艺的话:“细节控遇上细节控。”
也许是吧。
鹿昭弥深吸一口气,拿起炭笔,这次没有再画光斑,而是对着时蹇的方向,轻轻勾勒起他握笔的手。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上有层薄薄的茧,大概是经常做实验磨出来的。
画到一半,时蹇忽然停下笔,抬头看向她。
鹿昭弥的手僵在半空,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他发现了?
“你画的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顿了顿,“我的手?”
鹿昭弥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天空。她赶紧合上速写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练习速写。”
时蹇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又有点别的什么,很淡,像水墨画里的远山。
过了几秒,他忽然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推:“给你看。”
鹿昭弥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翻开。
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实验数据,但越往后翻,画风越奇怪——有歪歪扭扭的多肉植物,有简笔画的小猫,还有几页画着不同形状的叶子,旁边标注着“9.3 实验楼后墙 爬山虎叶形椭圆边缘有锯齿”。
这是……他画的?
鹿昭弥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只看数据的理科生,没想到他也会画画,而且画的都是她熟悉的东西。
“上次那片爬山虎,”时蹇忽然说,“我回去查了资料,它的叶脉确实很容易画反。”
鹿昭弥的脸更红了,原来他还记得。
“谢谢你指出来。”她真心实意地说。
时蹇摇摇头,把笔记本收回去,重新低下头写字。这次,他的嘴角好像带着点笑意,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鹿昭弥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阳光慢慢移动,彩色玻璃窗的光斑在桌面上挪了位置。鹿昭弥打开速写本,这次没有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画起了时蹇的侧脸。
他看书时会轻轻咬着下唇,思考时会用指尖敲桌子,翻书时会先看一眼页码……这些细小的动作,都被她一一画进了速写本里。
画到他的眼睛时,鹿昭弥犹豫了很久。他的眼睛很深,像藏着一片海,她不知道该用多少力道的炭笔,才能画出那种既清澈又深邃的感觉。
“画好了吗?”时蹇忽然问,吓了她一跳。
“啊?”鹿昭弥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还、还没。”
“没关系,”他说,“慢慢画。”
说完,他重新低下头看书,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鹿昭弥握着炭笔的手微微颤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也许,这个秋天会有点不一样。
她低下头,在速写本的角落里,轻轻写下:
“9.6 图书馆三楼 他的笔记本里,也有植物和猫。”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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