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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信藏念,卿时赴南
此时的北方的天气才刚刚暖和起来,叶卿时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磨徽墨。这是他临行前从府上带过来的上好徽墨,砚台里的徽墨泛着沉静的光泽,一如他此刻看似平和的眉眼。
少爷,京城来了信。老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胭脂水釉的盘子上躺着个棕色信封,那盘子像老鹰似的纹路像极了父亲坚韧不拔的性格,只是那沉静的墨香顿然被一种莫名的心悸冲淡。他接过信封时,指腹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感,像是长途跋涉留下的痕迹。他拆开信封的动作轻缓却稳,信纸舒展开的瞬间,只有三个字跃入眼帘——事未竟。
笔迹是父亲叶圣全的无疑,笔锋间惯有的沉稳里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匆促,像是匆促间落笔落墨,又像是特意收敛着什么?叶卿时拿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被他抓着很快起了个很明显的褶皱。
“事未竟……”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眼底的平静一瞬间被这三个字取代。六天前他父亲受奸佞诬陷谋反以自焚明志,父亲做到这个地步,实则是被那伙盘踞在君主身边的奸臣逼得退无可退才导致这悲惨的结局。
那时他便知,父亲从未真正放下。如今这三个字,哪里是简单的报平安?分明是在说,那桩案子、那些冤屈、那些潜伏的危机,都还没到盖棺论定的时刻。难道父亲还活在世上?这三个字明显表明父亲可能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但是据母亲的书信说道父亲已经以国公之礼安葬了,还说叫我赶快回江北掌管叶家的事物和见父亲一面,那父亲写的这三个字到底表达着什么呢?这份不解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一直环绕着
他将信纸靠到烛火边,橘红的火苗舔舐着信纸,很快便将那三个字吞啮成灰烬。灰烬飘落在青瓷笔洗里,与残墨相融,像极了此刻他心头翻涌的思绪。
“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下人引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走进来,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月面色素锦袍,鬓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正是父亲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仆子溪
子溪,快起来。叶卿时连忙扶起他,见老人袖口沾着些许焦痕,心头又是一紧,你是从京城来的?父亲自焚的时候,您在身边?
子溪抹着泪点头,声音凝噎:“老爷自焚那日,老奴就在外院。听见内室有动静,撞开门时已经晚了……火太大,什么都烧没了……”老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打颤着递过来,“这是老爷出事前,让老奴务必交给您的东西,说若是他有什么一长两短,就让您看这个。”
叶卿时接过那物件,拿到手时有点轻微的沉重,拆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封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画着个小小的铜钱印记。他拆开信纸,一行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前:
卿时亲启,吾乃全满,与令尊有旧。令尊并非自焚,乃是遭人暗算,此事背后牵扯甚广。吾在京中尚有几分势力,可助你查清真相,为父报仇雪恨。若信得过,可往河南来,吾就在河南,吾自会派人接应。切记,前路凶险,万事小心留心。”
信纸质地毛糙,笔墨却沉稳有力,不似寻常人手笔。叶卿时攥着信纸的手顿然收紧,眉间紧绷。全满?从未听过父亲提起这号人物。父亲刚遭惨祸,便有人跳出来说要协助报仇,天下哪有这样恰巧的事?
子溪,他抬眼看向老仆,目光锐利如鹰, 这个全满,你认识吗?
子溪摇头,脸上满是茫然:“老奴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这封信,是老爷出事前三天,让一个蒙面人交给老奴的,说若是他出了事,就把这信给您,还说……还说让您务必酌量,信与不信,全看您自己的选择。”
叶卿时心中疑惑更近一层。父亲行事向来磊落,怎会与蒙面人结交?这全满来历不明,素未谋面,突然地抛出橄榄枝,究竟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会不会是父亲的政敌设下的圈套,知道他要为父报仇,故意引他现身,好斩草除根呢?
少爷,子溪见他神色凝重,又劝道,老奴知道您心有疑虑,可眼下除了这条路,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吗?老爷死得不明不白,朝中奸臣当道,咱们在北方势单力薄,若没贵人相助,怎么能为老爷伸冤?如果就简单了事老爷的在天之灵又会怎么想呢?
叶卿时默不作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子溪说得没错,仅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在奸臣当道的京中查明真相为父报仇,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是这全满又太过可疑,贸然相信,怕是会落入更深的陷阱一去而不复返了。
而且,子溪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浓浓的悲戚声,老奴离京时,夫人哭得快昏厥过去了。老爷临终前还有句话,让老奴务必带给您,若他有什么意外,就让您接管叶家府邸,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照顾好你母亲。不让外人小瞧我们叶家!
父亲……叶卿时喉头凝噎,父亲到死都在记挂着家,记挂着他。那份沉甸甸的交托,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不仅要为父报仇,还要撑起这个家,不能让母亲再受半分委屈!
子溪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继续劝道:“少爷,老奴知道您谨重,可老奴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信绝不是害您的。老爷何等精明,怎会让歹人有机可乘?或许……或许这全满真是老爷暗中布下的棋子,就等着您这一步的协助呢?”
叶卿时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一生运筹帷幄,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个全满,说不定真的是父亲留下的后手,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细说。若是因为自己的疑心错过了机会,岂不是要让父亲死不瞑目?父亲的在天之灵又会怎样看我呢?
也罢。他睁开眼,眼底的踌躇已被决绝取代,“不管这全满是敌是友,我都得去会会他。父亲的仇要报,这叶家,我也得撑起来不让外人瞧不起咱!
他将密信折好,藏入贴身的衣衿,又对子溪道:“你先在我这安歇一晚吧,我收拾些细软,咱们明日一早先往江北去,我先回去见见母亲和父亲,见完后咱们再起程去河南会会这个全满!
子溪见他松口,脸上露出些许欣慰,连忙应声退下。
书房里重归阒然,烛火飘曳,将叶卿时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书案前,将父亲那封“事未竟”的残灰小心收好,又取过一本褪色的族谱,指尖抚过“叶圣全”三个字。
父亲,您放心,他对着族谱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儿子不会让您白白牺牲。那些害了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亲手解决他们为您报仇雪恨,这朝堂上的污秽,我定会亲手荡涤它们。至于叶家,有我在,就会有希望!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吱呀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语。叶卿时转身打开衣柜,取出一身最普通的青布长衫,又将几锭银子和一把防身的短匕收入行囊。
月色如水,透过窗户洒在他年轻却已写满坚毅的脸上。从今夜起,北方的叶卿时已成过往,迎接的他的是为父报仇的成晓,此时的叶卿时已经化名为成晓以方便更好地活动。
天快亮时,叶卿时已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府门前。子溪牵着两匹快马候在那里,子溪定晴一看:天亮的晨光特亮堂,暖乎乎的,看着舒坦,叶卿时最后看了一眼他这学习的地方,便转身翻身上马了。
走!他低喝一声,缰绳一紧,马蹄踏破晨露和鸡鸣,朝着江北的方向驰聘而去。身后的北方影子渐行渐远,前方的路隐没在朦胧的雾气里,可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父亲的血,不能白流!家族复兴的荣耀他要撑起来!这世道的清明,总要有人去维护。而他叶卿时,便是那个要在剑拔弩张的朝堂里踏出一条血路的人。
ps:这里的北方是指一个城市而不是整个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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