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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唰。”贺成安太过震惊以至于止戈就这么颤抖地出鞘,她垂眸看着银白的剑光,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止戈被放回剑架,贺成安取了一柄长刀,推门而出。
温暖的阳光泼洒在院中,眼前的一切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蓝青色的天空里零星缀着几朵白云,柔软轻盈。一阵清风过,杏花飞舞,几片花瓣打着旋儿从她眼前落下,带来一股淡淡的好似糯米的香气。
贺成安开始练刀。手腕翻转,刀身搅动着花雨,在她身旁翻涌、缠绕。她的刀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厉,银光撕裂空气,发出声声尖锐的嗡鸣。漫天碎叶里,贺成安脱力倒地。
一双手柔柔的接住她,语气温和:“今日怎么想起要练刀了?”
被触到的地方,好似寒冰开始凝霜,又像滚油中落入了一滴水。贺成安僵在哪里,忘了该如何动作。
柏宁从腰间掏出一块丝帕,拭着贺成安额角间的薄汗。下意识开口:“这刀可比止戈重了不少,哪能这样去练,也不怕把手给伤到了。你要真有心想练,不如去练武场再找个师傅....”
看着贺成安没有反应,包着丝帕的指尖轻轻点了下贺成安的眉心。“你啊,我已让人在侧殿备好了水,快去。”
贺成安倚靠在浴桶上,水温发着融融暖意,浸透她的四肢百骸。轻轻嗅吸,清雅的梅花香好似犹在鼻尖。
“柏宁”贺成安低低念着这个名字,眸中已盛满水气。她初入战场时,带着流云无所顾忌的冲杀,柏宁替她挡了一箭。
“殿下,是见血封喉。”医女满脸是泪地跪倒在她的榻前。贺成安急匆匆赶至时,柏馨抱着床上了无生息的人已是泣不成声。床头的托盘上是半根布满倒刺,泛着血色的箭镞。贺成安未能走至榻前。门外的甲卫在唤她,城外厮杀震天,她们主将受伤,军心不稳。
迟了半生的泪怎么也止不住,贺成安唇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她搼起一汪水,覆在自己眼上。温热、苦痛、欣喜,一滴滴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倒影中的自己,低低的颤抖的问出了声。眼前种种犹若在梦中一般。可...真会有这样的美梦吗?
[今日是太平二十年四月初五。]
像是刻意提醒般加重了声调。贺成安低声重复着。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最后定格在太平二十年四月初五这一天,记忆中五年前的这一天,无事发生。
“那黑云是从哪来的?”
“爆发的源头,最先燃起的星火,你口中所谓的‘催化’是什么?”
[被怨气遮掩了轨迹,我看不清是什么,但最先涌现的位置在斫木山。]
“那么你又是谁?”
一声重重的叹息,良久才道:[我是这个世界。]
贺成安在书房翻找着图舆,她四处征伐,却从未听过‘斫木山’的名字。《名山志》、《游传》皆未有记载。烛火摇曳,贺成安看着散乱的卷卷图册沉思。
有石而高,即曰山。大夏境内这样的山何止千万。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山,或者说为什么偏偏是她贺成安得了这份逆转的好运。指尖不自觉叩击着桌面,良久,贺成安仍是没有头绪。
既无捷径可走,那便只好一个个找了。贺成安翻开安城的图舆,前山后水,环城绕池,山峦交错间,只寥寥标注了几座。
怎会如此,贺成安诧异拾起临近聊城的地图,岐水绕城,未见山名。
这,她总不能去县衙调吧!安城的便也罢了,其他地方的,只怕她一开口,京城讨伐的檄文便得落下来。
贺成安在书架上一卷卷的翻找着图舆,视线忽的落在一个鸡翅木的笔椟上。那是去年她十五岁时的生辰礼。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她大哥曾送过她一份绢帛制作地图。她极为爱惜,让人好生收在了库房。
贺成安想着,便要出门去找。甫一推门,外面却是清辉遍地,月至中天。
一波守卫穿廊而过,看着墙角晃动的烛火,缓缓靠近。
“什么人?”守卫跃至墙角,持刀厉呵。待看清面庞后,又齐齐俯身行礼:“郡主恕罪。”
贺成安一手持灯,另一手提着个匣子,脸上毫无波澜,她缓步从半跪的三人面前走过:“无事,你们继续。”
“是。”守卫闻言立身,朝着另一侧齐步而去。
紫檀木的匣子被贺成安放在案上,细若发丝的金线与螺钿,镶嵌出精致的缠枝纹理。随着烛火跃动,螺钿映出精致绚丽的光点。锦匣内一份绢帛静卧于丝绸衬垫之上。
安城及周边的地形走势,交通线路,山川河流都画得十分细致。地图上每条路,每个山川河流都分了类别。有些还用小字标了注解:大泽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雁跳谷狭细适合伏击...
贺成安轻轻的抚过那些熟悉的小字,这都是她哥哥的亲笔。
修长的指尖在地图上一寸一寸的滑动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找到了!”贺成安紧绷的神色一松,轻点着地图上‘杓木山’三个字。
这是一个离安城约莫五十里路的地方,快马加鞭,不消半日便能到达。
贺成安看着地图思量着进山的路线,拿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茶水早就冷了,贺成安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次日一早,贺成安一身甲胄正往府外走去,迎面遇上往练武场去的柏宁,一番见礼后,两人各向而去。
荣王常年在军中,没有时间打理安城的大小事务,荣王世子也进了军营后,城中诸事便又交由贺成安看顾着。她到底是个女子,初接手时,城中官员不听调遣,不服命令,行事极为不便。后来她亲自带兵抓了几十个闹事的,城中这才安定下来。为震慑人心,三年来,她日日晨起带兵巡视,风雨未歇。
贺成安出了府门,便见十个兵士穿戴齐整已在路边候着了。
巡视的兵士,十人一组,十组轮换,今日领头的是王达。
王达见她走进,抱拳行礼:“殿下。”
贺成安轻声应了,走至王达身侧:“今日走哪条线?”
“回殿下,今日从长街过,至兴安街。”
贺成安很快想了起来:“嗯!那便出发吧!”
众人浩浩荡荡地动身了,甲胄在行进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路人远远听见了,往两边退开,给他们留出路来。荣王守着安城,护着城内百姓平安,一守就是二十年,很得人心。
长街距离荣王府不远,站在府门前抬头远眺就能望见一片深黛色的琉璃瓦。那便是长街的入口,一座三重歇山式的高耸楼阁,也是安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行至长街已近巳时,早市已经到了尾声,路上只剩寥寥几个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摊贩们两三个围坐在一起,吃着干饼,低声谈论着今日的收成。
贺成安一行人从他们身后绕过,这是例行巡逻,经年累月百姓都已习惯。
“殿下、殿下!”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贺成安的脚步陡然停下。她侧目望去,一个卖胡饼的大娘,快跑上前,被兵士拦着,跪倒在她身前。
“殿下,求殿下做主啊!”她呼嚎着一下下的磕着头,尘土和着泪珠从脸上滚落。
贺成安看着她衣袖间深深浅浅的补丁,向前走了两步。王达已经带着兵士将人扶起,“大娘,您说,殿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喊的大声,身边围靠过来的百姓也纷纷点头应和。“是啊,王婶,先别忙着哭,快先说事啊!”
“殿下,昨日,我的儿他....”
王婶说一句,嚎三声,眼见着是说不下去了。百姓们正劝解时,一个络腮汉子挤了进来,他看了眼地上哀泣的王婶,诧声道:“咦,这不王家媳妇嘛,你那小儿子可还好?”
众人问着,他便开口讲起了事情原委。昨日申时末他打了半壶烧酒,正准备回家。却看见小虎儿躺倒在长街口,生死不知,那王婶正死死拉着县太爷的小公子的袖子不让人走。后来小厮拉扯着王婶,何公子才得以脱身。
贺成安盯着眼前这个络腮汉子,一字一顿:“你可是亲眼看见何公子当街纵马伤人了?”
那汉子脸上短暂闪过茫然之色,他摇着头:“那倒没有,我只看见何公子牵着马。但王婶抱着虎儿还哭喊着何公子名字,不是他还能是谁。”
贺成安看着垂眸抹泪的王婶,心中寒意更重,她半蹲下来,双眸直直的望向王婶,瞥见她眼里的慌乱,语带笑意:“王达,你请个大夫随王婶回去,先去看看小虎儿可还好。待小虎儿吃了药,便带王夫人到荣王府来。”她轻拍着王婶的肩膀,感受着身下的僵硬,语气越发飞扬:“你放心,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话落,贺成安给王达使了个眼色,带着五个兵士离开了。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不过她前脚刚去了府衙,马上就有人来回禀她,王婶母子齐齐被害。长街告状一事传的极快,第二日,城中就有了县府小公子买凶杀人的流言。
至于真相,她耗费半月才从一个个公子小厮口中拼凑出。几个将门公子在醉仙楼拼酒,酒意上头,驾着马在长街上横冲直撞。何秉易追上来时,那孩子已然抱着胳膊倒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将小虎儿的胳膊接上,还留了银子给王婶,便匆忙向前追去。
却不想就这么招惹了事端,彼时苦主惨死,城中沸怨,任府衙怎么解释,百姓也是不信了。贺成安带着醉仙楼活计们的诉纸亲自登门。几位公子不满她女子之身,先于酒肆间妄论她及笄事宜,又后仗着父亲官蕴,以身试法....
几个大人一一看过,各个白了脸色。后来由镇守牵头,当日长街纵马的诸子各自在府们前挨了二十板子,事情才算平息下去。
如今再看,挑起事端的分明就是苦主本人。这人不惜以性命入局,那背后所图的。贺成安背脊忽的泛起凉意,她想着过往,却一时找不出错漏。
余下种种与以往并无区别,贺成安带着剩下的人巡视了一圈后,去寻了镇守。她把巡防的任务交付出去,乱世将至,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未时,一匹快马从荣王府邸奔向斫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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