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鸟离巢时，柊叶未及青

　　上课铃的余音还在走廊里荡着，同学们踩着最后几秒涌进教室，桌椅摩擦地面的声响里，宋栈晨用胳膊肘碰了碰萧栖，声音压得像飘落的纸屑：

　　“你前桌那卷毛，刚下课八次回头看你，脖子都快拧成麻花了，明显是想搭话又怂得慌。”

　　萧栖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心脏在胸腔里轻轻跳了跳，不算急促，却带着种陌生的鼓点。她顺着宋栈晨的目光抬眼，正撞上前桌转过来的视线——那双眼睛亮得像含着光，撞见她的目光时瞬间慌了神，卷毛脑袋猛地转回去，只留下泛红的耳尖在卷发里若隐隐若现，像藏着颗熟透的樱桃。

　　胸腔里的心跳又轻颤了下，萧栖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拍了拍前桌的肩膀。指尖刚触到布料，对方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同学，”她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们没有上学期的考试卷，能借我们看看吗？”

　　前桌猛地转过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他一把抢过同桌摊在桌上的卷子。对方正在发呆，下意识蹙眉看向他：“你干嘛？”

　　“新同学没卷子啊。”前桌把卷子往萧栖桌上一拍，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爽快，像是在炫耀什么，“借他们看看怎么了？小气鬼。”

　　同桌对这个答案好像有点不满意，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威胁地瞪了前桌一眼，把他的卷子拉到中间自己看了。

　　萧栖目睹全程，担忧地对前桌说道：“你这么干真的不怕他下课暴揍你吗？”说话时，她下意识按了按胸口，那里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不知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

　　前桌摸了摸鼻子：“不怕，连柊什么人我最清楚了。”顶多满校园追着他跑几圈，追累了买瓶冰汽水就和好，这点小事，不值当动真格的。

　　旁边的宋栈晨忍不住笑了：“同学，谢是谢了，但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卷毛前桌’吧？”

　　前桌的耳朵又红了，他飞快地看了萧栖一眼，眼神像只受惊的小兽，语速有点快：“我叫柯宇，成绩还行，你们要是有不会的题，随时问我。”

　　萧栖刚说了句“谢谢柯宇”，柯宇就像被烫到似的转了回去，后背挺得笔直，卷发却暴露了他的不自在——发梢都在微微发抖。

　　耳边静下来，萧栖盯着空白的卷子，心里有点蠢蠢欲动，艰难地抉择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这时候宋栈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干嘛呢？反反复复几次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没等萧栖张口，宋栈晨压低声音又问：“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萧栖翻了个白眼：“大哥，正常一点好不好？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被宋栈晨这么一打岔，萧栖也不纠结了，用笔戳了戳连柊的背。

　　连柊转过来的速度比柯宇慢得多，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眉头蹙起，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漠劲儿，仿佛是从记忆的深处裹挟着风雪而来：“你能不能别烦我？”

　　这话一出口，萧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一记重锤击中，呼吸都在瞬间停滞。她被这语气和似曾相识的话弄得一怔，声音都小了些：“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卷子我能不能做？”

　　连柊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随便。”
　　“谢谢。”萧栖说完就低头看卷子，顺手做完了三道题，才在余光里瞥见连柊转了回去。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可萧栖握着笔的手指却有些发凉。刚那声“你能不能别烦我”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闷，连带着呼吸都轻浅了几分。她下意识按了按左胸，那里的心跳乱得很，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叶，一下下撞着肋骨。

　　宋栈晨眼尖地瞅见萧栖按在胸口的手指在微微打颤，脸色也比刚才白了些，心里顿时一紧。他不动声色地往萧栖那边挪了挪凳子，胳膊肘搭在桌沿上，用课本挡着半张脸，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去医务室歇会儿？”

　　萧栖摇摇头，指尖缓缓松开衣襟，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没事，缓过来了。”刚才那阵子心悸来得太急，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滞涩——那是PTSD犯了的老毛病，每次听到那句“别烦我”，总会这样。

　　宋栈晨没再多问，只是悄悄把窗户推得更开些。风裹着窗外的草香涌进来，吹在萧栖脸上，她下意识地跟着风的节奏深吸了口气，胸口的闷胀感随着呼吸一点点散开。宋栈晨见她攥着笔的手指渐渐舒展，才松了口气。

　　这时柯宇的脑袋又转了半圈，卷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黄，手里捏着颗水果糖，递也不是揣回去也不是，憋了半天憋出句：“这个……含着能提提神。”他刚才就瞥见萧栖脸色不对，只是没敢多嘴。

　　宋栈晨注意到萧栖抿了抿唇，没有露出排斥的表情，才伸手接了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冲柯宇扬了扬下巴：“谢了啊，同学。”

　　萧栖把糖含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慢慢在舌尖散开，压下了喉咙口的发紧。她刚想开口谢柯宇，就见连柊的视线从卷子上移开，扫了眼她发白的脸，睫毛在眼睑下飞快地颤了颤，又飞快地转了回去。他握着笔的指尖在桌沿上轻轻磕了两下，像是在纠结什么。

　　过了几秒，他忽然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旁边两人听见：“柯宇，你那糖给我一颗。”

　　柯宇愣了下，赶紧从兜里摸出颗糖递过去：“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连柊没接，笔尖在卷子上顿了半秒，才朝萧栖那边抬了抬下巴，语气硬邦邦的：“给她。你那橘子味的齁得慌，换颗柠檬的。”

　　柯宇“哦”了一声，忙不迭地翻出颗柠檬糖，刚想递给萧栖，又被连柊拦了：“放桌上就行。”

　　柯宇把糖放在萧栖桌角，挠了挠卷毛，总觉得连柊今天有点怪怪的——刚才转回去时，他好像瞥见连柊捏着笔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萧栖看着那颗柠檬糖，又看了眼连柊挺直的后背，指尖捏着嘴里的橘子糖，忽然觉得那点甜意里，好像掺了点别的味道。宋栈晨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低声笑：“这叫什么？口是心非的最高境界？”

　　萧栖没理他，只是悄悄把那颗柠檬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胸口的闷意散了不少，心跳也跟着稳了下来。窗外的风卷着蝉鸣涌进来，吹得柯宇的卷毛轻轻晃动，像团蓬松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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