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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那黑衣男子微微侧身躲过邬瓒的手刀,利落地将身一转,两人在看清对方时均是一愣。
邬瓒脱口而出:“是你?”
黑衣男子仿佛是被问住了,他慌乱地退后几步,耳边泛红,眼神躲闪:“咳咳,我……”
邬瓒道:“怎么,我们适才不是在鸿福食庄见过吗?”
黑衣男子一愣,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挠挠头:“你……不认识我?”
邬瓒盯着他的面庞看了许久,摇摇头,略感警觉:“不认识,吧?怎么了,你认识我?”
黑衣男子避而不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邬瓒这才惊觉差点忘了要紧事。
又又惊觉两人一直横跨在马槽上聊天,姿势着实诡异。
她刷的跳下地面:“是呢,我还有正事!先走一步。”
腿刚跨出,她又忍不住扭头,好奇道:“我看你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武功也不弱,是道上的朋友么?”
宋息夷挑眉,不答。
邬瓒这个便宜孙女笑盈盈道:“今日邬四小姐成亲,府上乱得紧,你趁乱多偷点,管够。”
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熟稔地拐出门外,消失在长廊尽头。
黑衣男子想叫住她,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没出声。
偷?
好刺耳的一字。
她这是以为……自己是盗贼?
合着“道上”是这条道么,她平日里混的什么道?
他盯着她的背影,双眸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城南方向的锣鼓声迫近。一个瘦削的男子默默从马厩暗影处渐出,小声道:“将军,那不是邬四小姐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嗯,是她。”
被称作将军的黑衣男子垂眼沉思。片刻,他抬起头,正色询问道:“如何,有发现什么吗?”
瘦削男子拱手道:“属下无能,没有。”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头,温声道:“青阳,不是你无能。既然我们府上已经排查过了,现如今邬府也没有异常情况,或许说明……”
方青阳顺势推测:“那刺客并不打算今日行动?”
“不是。”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眉间拧成结,“说明他的目标并不是我们两家人。像今日这样全城欢庆松懈的时机并不多,这种亡命之徒,已经被我们追踪许久,想必已经察觉。因此,时间于他而言更加重要,继续潜伏的可能性不大,他是宁愿以命换命的。”
方青阳忿忿道:“太狡猾了。哎,也实在不知道这人什么仇什么怨,这人两个月内连续杀害了三位大人。要说还数户部的孙大人最可怜,一家三口被屠,头身分离,一副全尸也没留下。”
两人说的正是京中这段时间热议的京官被刺连环案。开春不久,几位朝中重臣接连被害,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可奇怪的是,他们几位官员之间并无过多交往或相似之处,在朝派系也不同,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惶惶,不敢出门,不知道自己会否被随机选中成下一个目标。
就连早朝时间,圣上也迫于朝野内外压力,不得不下旨推迟半个时辰,让官员们天亮才出门上朝,以保障他们的安全。
“死者已矣。”
宋息夷叹息一声,递给瘦削男子一个青玉虎纹令牌和一本名册,说道,“兹事体大,速速通传消息给刑部司马大人和京城巡捕营,切勿松懈才是——尤其留心那些今日不来赴宴吃喜酒的同僚。”
现如今敌在暗处,局势并不是很妙。
方青阳拱手应是:“属下稍后就去。”
他顿了顿,“说起来,这是刑事案件,本就理应由刑部和巡捕营负责,圣上却要将军你也掺和进来,大婚之日,真是有够累人的。”
原来那黑衣男子正是今日要成亲的新郎官,宋息夷。
宋息夷笑了笑,眼眸顿生波光:“这也没有法子。一来,追捕之事不宜声张,圣上提前与我通过气,才好把控全局和应对突变;二来,我手里有两家宾客名册,同你们实地走这么一遭,可以提前排除可疑之人;这三来……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可不希望出什么幺蛾子。”
方青阳点点头,心下明了,便也不废话:“那属下便去刑部一趟。吉时将至,将军也快些回府更衣吧,唢呐班和仪仗班估摸着快到邬府门口了,你马上也该出发迎亲了。”
他把宋息夷递给他的令牌和册子揣进怀里,接着示意宋息夷一起翻出去。
宋息夷目光投向邬瓒去的远处,良久,说道:“嗯,走吧。”
***
邬府。
假新娘子碎步穿过前院,耳听身后无人,陡然遭狗撵似的大步冲进中堂,险些被门槛绊个脚朝天。
中堂是府里用来议事会客之地。因是大喜的日子,此时堂中站了不少五颜六色的人,正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若不仔细看,还以为七夕街上些个旖旎的走马大彩灯。
正中间八仙桌旁坐着两个老灯,不是,老翁。左侧绯红袍老翁紧闭双目,斜斜倚坐在太师椅上;右侧藏青袍老翁则正身而坐,稳如泰山。
见人跑进来,两人齐齐大喊。
绯红老翁道:“仪态!仪态!”
藏青老翁道:“你不会先扯下盖头再跑吗?!”
那人听闻,捏起兰花指把红盖头一扯,露出和邬瓒一比一似的英气眉眼。可他眉骨突出、五官硬朗,分明是个男的!
“祖父!”他站定到众人面前,娇娇地叫了声,语气颇为不满,“邬瓒人呢?找到没有?”
绯红老翁道:“同璘,怎么和祖父说话的?”原来此人正是邬瓒的龙凤胞弟,邬同璘。
邬同璘提溜着盖头一甩一甩,委委屈屈道:“父亲,这就是你主次不分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务之急是找到邬瓒,你数落我做什么?”
“和你姐一出死样子。我费事管你。”邬父面色极为难看,拂袖别过脸。
邬同璘提裙在一旁坐下,又把红盖头攥在手里绞啊绞:“祖父,母亲,父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真让我嫁过去吧,我终究是男儿身,多不合适……咦,璇姐姐回来啦!”
他望向和邬母一齐端坐在西侧的女子,喜笑颜开。那女子着一袭松绿长立领衫,正是邬家次孙邬璇。
邬璇听到此话,笑眯眯回应:“同璘好。半年未见,又清秀些了呢。”
邬同璘用兰花指捋齐鬓边发,幽幽道:“美貌难久恃,对镜暗自怜!”
邬璇又笑:“我看你适应得挺好。索性嫁了国公府去吧。”
邬同璘朝她做个鬼脸。
今早邬瓒突然逃婚,为求稳住府里情况和防止消息泄露,父亲下令不许外传,除贴身仆从外,府中绝大多数下人都不知情,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临近吉时,新娘不出现终归不是办法,便又让邬同璘扮上,到院里头小转一圈,以作表示。
邬家人口本不算兴旺,到邬瓒这一辈,她和胞弟邬同璘一齐行四,其上有大哥邬同珞和二姐邬璇:大哥年方二十有四,前年赴任正五品樟县同知一职,南方恰逢洪涝,民生多艰,是以未能得闲回京;邬璇则年方二十有三,庶出,已嫁京中商贾,此程是回娘家见证妹妹终身大事。
横竖盘算下来,大哥不在、二姐不便、下人不知的,又总不能施虐家中长辈,惟一适合暂扮新娘的便只有邬同璘了。
邬父道:“璇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晚些再说吧。还有你,把那死帕子给我放下,别绞了。”
邬同璘纠正:“这是盖头。”
邬父正要发作,那藏青老翁咳了两声,拄杖叩了叩地,声如洪钟:“行了,打打闹闹成何体统!邬瓒寻到没有?”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邬母邬父望天望地望对方,皆摇头叹气:“瓒儿惯于独行,定是跑了出府。”
邬母更是对小女儿忧心忡忡:“眼看这大日头的,也不知她有地方歇脚没有。”
邬太师隐隐带有愠色:“看你们把她养成什么样子?娇生惯养,临阵脱逃,全然不识大体!”
邬同璘反驳道:“祖父,是您硬要结成这桩亲事的,邬瓒可没说乐意。”
邬太师气不打一出来:“不乐意?!老夫就不明白了,京中门当户对配得上我们邬家的人有多少?有什么不乐意的?”
邬同璘弱弱道:“国公府也就是明面儿上的声名显赫,想那姓宋的三五年不着家,万一死沙场上怎么办?邬瓒嫁过去随时有可能守活寡的!如今不过是捱过了作望门寡的阶段,以后怕是有得受呢……”
这话呛得太师哑言,邬父也头疼不已:“臭小子说话避点谶吧。”
沉吟良久,邬母柔声解释:“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强求不来,瓒儿好出行游历,料想本不愿这么快嫁人的。”
太师百般无可奈何,手杖在地上叩出“咚咚”沉闷声:“你们哪……你们养的好女儿!怀国公两口子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不愿嫁,这不成心让人家戳邬家背脊吗?”
邬同璘小声嘟嚷:“不好相处还让她嫁。”
太师作势要举起手杖敲他,邬父连忙摁住太师的手杖,安慰道:“您别气着自己。她未携行李,又爱看热闹,必然还未出京,着人在近处找便是。”
太师只好长叹一口气:“你们当真以为,我当了三朝太师,便能护邬家一辈子周全么?小辈之中,也就同珞有点出息。待我过身之后,邬家要怎样才好?你们想过没有?”
邬同璘听罢,瘪瘪嘴不敢吱声,又开始闷闷地绞手帕。
这时,外头号笛唢呐一应奏响,高亢冲天,显然是依仗班走得近了。
邬父慌张起来:“吉时到了。”
太师却神色肃穆,处之泰然:“你们就是演,也得给我演好了,待今夜一过,我再亲自入宫面圣,说明缘由。届时如何圣裁,由不得她。”
邬父连忙道:“您放心,我一定让人寻到邬瓒。”
太师不语,起身。众人不敢再说什么,皆随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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