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小鸪

　　晚花山上终年花开不败，各种花卉接替开放，姹紫嫣红风景秀丽。

　　晚花山主是杜鹃花妖，大红色的衣袍在夜晚也十分显眼。

　　小鸪好奇地东张西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很是兴奋，“晚花山好热闹啊！”

　　“这次集会山神大人也会出现呢，你们算来得晚的，除了我们山上的别的山的小妖精也总在林野游荡期盼偶遇我们山神大人呢。”晚花山主骄傲地扬了扬头，带领着大苍山的队伍到达了一座很大的院落前。

　　“这是你们休息的地方，这个院子可是我们山神亲自设计的，你们可没体验过吧。”那杜鹃花妖突然轻蔑地笑了一下，“没山神的日子看来的确不太好过呢。”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她便没了踪影。

　　大苍山的大家都面色不忿，但没有妖说一句话。不知沉默了多久，水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招呼着大家进入了院子。

　　小鸪和鹧姨分一间屋，进了屋后小鸪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们的山神真的再也没有管过大苍山了吗？”

　　鹧姨叹了口气，“我也没见过山神，只有山林里很长寿的妖精年轻的时候见过。”

　　“那山神岂不是上千年没有出现过了吗？”

　　“是啊，但大苍山千年来没有过大灾难，也一直没有新的山神，我们知道山神还活着、庇佑着我们就足够了。”

　　但鹧姨没告诉小鸪的是，和大苍山联系最紧密的树妖族长自百年前发现山中灵气流失变快了。

　　其实从千年前苍失去踪影，山中的灵气就会有轻微的不稳定情况，就像大苍山一吸一呼中吹动着灵气一样，但……大苍山或许要不了几个百年就要有新的山神了。

　　——

　　妖怪们的集会很是热闹，他们天性纯良，大胆奔放，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山林的山精野怪们肆意地交流讨论着这次为期三天的集会的主题——神祭。

　　神祭是很古老的传统，六十年举办一次。

　　传说第一个山神出现时便是在金秋飒爽的十月初。此后陆陆续续的山神们出现也都围绕着这个时间，神祭是妖怪们重要的庆典，也是山神与妖同乐的好时节。

　　除了大苍山。

　　虽然苍再也没露过面，但每次的山神祭大苍山都会照常举办，不过他们在集会上也确实没有发言权便是了。

　　小鸪正看着对面的桌子上两边人马为了这次用花还是用石头做装饰吵得面红耳赤，突然间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

　　“是晚花山神！”

　　“山神来了！”

　　一道虚影凝成实体出现在最上方的主位上，小鸪好奇地想去看，却被鹧姨按下了脑袋，“别乱看，惹祸了我可保不住你。”

　　她收到鹧姨的警告只得安分地弯腰鞠躬。

　　“不必见礼了。”

　　晚花山神的声音黏腻勾人，听得小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免礼后坐了下来，往前方高高的主座上看，不期然与晚花山神对上了视线。

　　与晚花山主一样，山神穿着飘逸的大红色衣袍，但不一样的是她的衣袍好似活的一样流光溢彩，拿扇子挡脸的纤纤玉手上涂了鲜亮的红甲油，一双眯起的红眼睛好似无底深渊。

　　小鸪觉得她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连周遭嘈杂的声音也好像听不真切了。

　　晚花山神看着小鸪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思索，她招来杜鹃花妖，“那是哪座山来的代表？”

　　“山神大人，那是大苍山的代表。”

　　“大苍山……”她示意杜鹃花妖将小鸪带过来。晚花山神将扇子收了起来，露出了她那张娇媚的脸。

　　“山神要见我？”小鸪疑惑，自己只不过是看入了迷，这样也要找吗？

　　鹧姨紧紧攥住了小鸪的手腕，“小鸪年纪小不懂事，我和她一起免得冲撞了山神。”

　　“请便。”杜鹃花妖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好，她不在乎有多少人，自家山神脾气不太好，等得久了很可能会心情不快。

　　三人来到晚花山神面前，近距离看小鸪只觉得更晕了，她好似看到山神娇嫩的脸庞变得干瘪，一块一块像树皮一样脱落了。

　　小鸪有点站不住，好在鹧姨时刻盯着小鸪，她掐了小鸪的胳膊一下。小鸪定了定心神，尽量避免去看晚花山神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鹃花妖离开了，她们三人周围好像有屏障一样，声音传到身边就变得模模糊糊的了。

　　“你们是大苍山的代表？叫什么？”

　　伴随着晚花山神甜腻的声音而来的还有抬起小鸪下巴的一股力道，晚花山神距离她们更近了，近得山神靠着扶手用扇子就能挑起小鸪下巴。甜腻腻的香气无孔不入，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小鸪觉得要溺死了。

　　晚花山神在小鸪眼中逐渐变得腐朽，她像一朵就要凋零的花，在最后的时间里用尽最大的力气展露自己的美丽。

　　“回山神，我们是大苍山来的代表，她叫小鸪，我是鹧姨。”鹧姨不动声色地将小鸪往后拉了一下，离开了晚花山神的扇子，将小鸪护在身后。

　　座上的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她纤指朝着鹧姨一点，鹧姨的嘴巴就怎么也张不开了。

　　鹧姨着急地出了汗，她不停地用衣袖下面的手捏小鸪的胳膊，小鸪终于从尽态极妍的花的幻觉中清醒，但她觉得自己仍然晕乎乎的。

　　“苍都千年没露过面了，你们居然还在办神祭吗？”

　　晚花山神神情中透露出一丝嘲讽和怜悯，“他就要撑不住了吧。”

　　鹧姨猛地一惊，不由自主用力攥紧了小鸪的手，小鸪吃痛，但忍着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撑不住了？”

　　“字面上的意思。”晚花山神挥了挥手，鹧姨就被送出了结界，“那小鹧鸪还挺护着你的，胆子真不小。”她从座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小鸪面前，阵阵香气好似锁链缠住了小鸪，她挪不动脚步。

　　晚花山神站定在小鸪面前，离得极近。小鸪要半仰着头才能看清晚花山神的脸。对面的人低下了头，用额头抵住小鸪的额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小鸪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那朵透着腐朽气息开到末路的大红花。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摸到了晚花山神光滑的脸蛋，接着便一寸寸龟裂。小鸪吓了一跳，她急忙想抽回手，晚花山神却将她的手按在脸上。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山神又慢悠悠地问了一遍，却已经带了些不耐。

　　“……是花，很大很艳丽的我不认识的红色花朵。”

　　“详细点，小姑娘。”

　　“是就要开败的花，虽然艳丽，但已经了无生机。”

　　晚花山神忽然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小鸪眼前的画面又变回了正常。

　　“山神大人，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小鸪鼓起勇气问道。

　　面前的丽人斜睨了她一眼，又回到座子上坐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开口：“你居然不知道吗？你的眼睛被祝福过，还有你的心灵。”

　　“祝福？”小鸪疑惑极了。

　　“我看你好似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身边没有人对你提起过吗？”

　　小鸪摇摇头，她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祝福过。

　　“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妖就能看到，比如那只小鹧鸪，虽然只有三百多岁，天赋很好。”

　　她不等小鸪回应，又继续说：“你的眼睛被祝福，使得你能看到事物的本质；心灵被祝福，使得你能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天地。你看到我是红色的花，是因为我真身是神界绮梦花。能看透我的真身，你这祝福一定是和我修为身份差不多。小姑娘，你很幸运，这祝福上还有一丝苍的气息。”

　　“苍！那不就是山神大人！”小鸪一惊，她不过出生十几年光阴，而苍已有千年未出现，难道山神大人悄悄地给她下了个祝福吗？那是为了什么呢？

　　晚花山神闭上了眼睛继续说：“如你所见，我是一朵快要开败的花。虽然身为神族我能活万万年，但我的内在、我的心灵，它们就要撑不住了。”

　　小鸪忽然觉得晚花山神很可怜，但让她去可怜一个神吗？

　　小鸪又觉得心酸。

　　山神除了每一个百年可以选择回神界述职，他们离不开所属的山脉，但这些都不是小鸪他们这些山野精怪所能知道的。

　　小鸪觉得那香气形成的枷锁其实缚住了面前疲惫的晚花山神，浓郁地散发着，又好似在向小鸪求助。

　　晚花山神闭着眼靠在座上好像睡着了，小鸪等了许久决定离开不打扰她休息。在她穿过那层薄膜一样的结界、看到焦急等待的鹧姨、听到聚会上人声鼎沸时，她恍然听到了晚花山神的话：“代我向苍问好，是我对不住他。”

　　——

　　后面两天的集会晚花山神再没有出现过，时间在大家积极地讨论神祭有关的事情之中悄然溜走，最终还是“用花做装饰”这派胜出了，大家也陆陆续续开始打道回府。

　　小鸪心里一团乱麻，她早在知晓自己被祝福的那天晚上回房间后就问了鹧姨，但鹧姨只说那是祝福，却不知道是谁给的。小鸪生来便是有灵智的妖，这祝福说不定是小鸪父母下的，鹧姨这样说道。

　　小鸪又去问了其他资历比较老的代表，大家都看不出来祝福是谁下的，她越发疑惑了。山神苍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消失千年却还能给她下祝福？为什么会是她？被鹧姨捡回来的连原住民也不算的她？

　　她虽然是一个乐观开朗、很容易抛却烦恼的女孩子，但这个事情着实让她有些惴惴不安，属于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她一定会付出某些代价，为了这个她并不需要的“祝福”。

　　还有晚花山神，小鸪情真意切地觉得晚花山神很让她心酸。这一别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吧，毕竟下次集会再轮到晚花山不知多少个六十年后了。

　　“对不起苍……到底发生过什么呢……”小鸪正出神地喃喃着，外面鹧姨已经在喊她出发了，她迅速回神，想到了好几天不见的南风，拎上包裹就向外冲去。归心似箭，小鸪想到了南风教她的这个词语，不觉莞尔一笑，她已经要等不及见到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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