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我

作者:晓无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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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水


      唐家庄灭门后,陛下尤怜唐小少爷,封其为宁顺侯,赐宅,留京。
      御赐的宁顺侯府很大,像一个雕栏玉砌的笼子,却难以锁住往昔的繁华。这里往来门客众多,真正达官显贵的却很少。
      大部分都是像唐岁初这样的人。
      这日,一架普通的马车停在了宁顺侯府门前。一匹马,凡木的车,可见来人非是大富大贵。若真要说它有什么特别——驾马的是位身着青衣的姑娘,生得清秀漂亮。
      青衣姑娘眉眼弯弯,哪怕不笑时也显得温和。更何况她现在是笑着的,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看起来相当引人注目,“公子,到了。”说罢,她轻盈地翻身下马,为车里人拉开帘子。
      唐岁初回以一个微笑道:“其实薄春姑娘今日大可不必前来的。”
      薄春笑而不语。
      唐岁初叹了口气,下车叩响了宁顺侯府的大门。
      半晌,一个护卫打开门,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差点没哼出声。
      “我是唐二爷的儿子,名唤十八……”唐岁初在见到这个护卫的瞬间用脚尖抵住了门缝。
      护卫轻蔑地道:“不见。”说罢正欲合上大门,却发现此人无耻的行径,大声道:“大胆!”
      这一声之下直引得四处行人往这边看去。薄春也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一幕,只是抱臂旁观,一点也没有掺和的意思。
      唐岁初右手狠狠扣住门边骂道,“我乃宁顺侯堂弟,岂是你一介护卫可欺!”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说有笑。
      唐岁初余光一瞥人群,感觉时机已然合适,便大喊几声,“堂哥!堂哥!你也不要我了吗?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的!”
      底下传来一片嬉笑声。这话里的堂哥改成某位姑娘的名字也同样合适。这句式近日恰好在青楼十分流行。
      护卫被此人的不要脸惹青了脸,当即朝他推了一把。他感觉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力,那人却不知为何滚下了台阶——活像一出碰瓷。
      虽然确实是碰瓷。
      唐岁初大声喊道,“世风日下啊,我不过就想见见我堂哥,我有什么错。什么仇什么怨啊。”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还能听见里边人啐了一口。
      唐岁初咬牙切齿,“薄春,去敲门!”
      只见青衣姑娘好似才回过神,想起她还有个少爷。她步履轻盈,翩翩向前,又轻又有礼貌地叩了叩门,与那位“少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她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倒显得唐岁初更加不要脸了。
      那护卫竟还没走远,冲着这边吼了一声:“滚!”
      薄春回过头,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下,依旧显得温和可爱,“公子,我们走吧。”
      她轻手轻脚地扶了一下唐岁初。
      唐岁初冲着门口哼了一声,神情难看地爬上了马车,长扬而去。众人却没有散去。
      “我听说今日有许多人来宁顺侯府拜会,宁顺侯通通不见,这是为何啊?”
      “阁下有所不知,唐家庄已不是昔日的唐家庄,宁顺侯啊,就是空架子。都这样了,这些穷亲戚还来打秋风呢。”
      “哈哈哈此人真的好生厚颜无耻,就这作为,必定名扬京都。”
      “不过这姑娘和公子都生得极好啊。”
      “不知他叫什么?”
      “我可听见了!他说他叫……”
      “唐十八!”
      ……
      唐岁初神色淡然地望向窗外,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小曲。这与方才的愤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薄春的声音从车前传来,“公子在哼什么小调?”
      唐岁初笑道,“前些时日雪芝姐新作的曲子啊,好听吗?”
      薄春平淡地“嗯”了一声,接道,“公子跑调了。”
      唐岁初也不在乎。此时马车已行入京都主干道,人流如织,车慢了下来。
      半晌之后,薄春才又问,“公子既然明知见不到,为何还要来访?”
      唐岁初好像猜到了她会再问,“来的人大多是为财为权,我……庄主在时,仗义疏财,给了很多人庇护。其中最常见的莫过于我这样的身份。唐二爷的私生子,谁知道有多少?也许一开始还见两个,后面肯定恶心透了。”
      窗外,有小贩叫卖着鲜花。有个衣着光鲜、轻纱遮面的姑娘想买,小贩想来也很少见这种大家闺秀,冲着她阿谀奉承了几句。那姑娘皱了皱秀眉,花也不要了,直接走了。
      花本是很雅致的东西,欣赏花的人亦是,卖花的人却未必。
      “而且不仅宁顺侯觉得恶心,宁顺侯的护卫、围观的人们也觉得恶心。你知我身份,有些人定会多疑。我就是去恶心他们的,让他们见到我的脸,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唐家庄遗孤唐岁初,而是厚颜无耻的唐十八。”唐岁初继续道,“这世上多的是不能易容的地方。”
      他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嘴角,“比如剑门,比如菩提寺,再比如皇宫,谁知道呢。”
      薄春听出他没有笑的意思,也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道:“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唐岁初想了想,方才道:“找个机会进一次宫,再……”
      忽然,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是高声叫卖小贩、游玩的市井小民或是马车里的豪横大族。
      异样的安静。就像沸腾的水瞬间凝固成冰。
      所有人都或惊或惧或诧异地望向皇宫的方向——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有一口大钟。
      这钟在几月前响过,因为唐家庄庄主过世,他为帝王挚友,帝王拖着年迈的病体也要在寒冷的天气亲自为他鸣钟,命人厚葬他。
      当时,这钟响了足足八声。声声如巨浪。
      ……
      此刻,天地之间,宫墙之内又传来了磅礴的钟声。如雷贯耳。
      一声、两声、三声。
      人们在心里默默数着。他们或猜测有人有冤情要诉、或是重大政策变更,甚至是公主和亲……
      然而这些事都不可能毫无征兆的到来。
      然而钟声不为任何思绪停留。
      唐岁初呆呆地望向一个方向,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四声、五声、六声、七声。
      他不动声色地战栗了一下。
      第八声像骇浪。像不久之前吞噬唐家庄轻舟般的命运的那一声。但它也没有停下。
      于是,人们等来了第九声。
      尾音回荡着,久久不散。
      是啊,只有死亡才能是毫无征兆的。管你是什么英勇圣名的大人物,还是风一吹就能丢半条命的小蝼蚁。
      唐岁初却近乎冷漠地放松下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肩膀前一秒紧绷到了什么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驾崩了。
      ……
      唐岁初哑然道,“九声?”
      “嗯。”薄春依旧平淡地回道。
      他的思路被这钟声打断,飘回了很多很多年之前。
      那年他似乎八岁。是新年,他爹带他入宫见圣上。那会陛下的身子骨还没有现在这样孱弱,但也算不上好。
      陛下客套地和他爹说完话后,又唤唐岁初到他跟前,问了他几个问题。无非是身体如何、学业如何……都是许多类似的爹娘常问的问题,他应该也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唐岁初也觉得没什么好答的。所以他只是非常敷衍地说了几句。
      谁道他爹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他和他爹向来不对付,他登时气了,“你干嘛。”
      他爹也没理他,先向老皇行礼道,“陛下见笑了,臣教子无方。”
      那皇位上病殃殃的人“嗯”了一声,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摆了摆手道:“没事。孩子,你凑近些。”
      唐岁初一言不发地走近了些。
      谁知道他是不是个笑面虎。他要干嘛?罚他吗?揍他吗?
      陛下却只是笑了笑,冲他耳语道:“脾气别那么冲,客气点嘛,怎么和我家那小子似的。”他朝他手里塞了件很小的东西,“你爹要是骂你的话,吃了这个也许会好受些。”
      他打开掌心一看。
      是一颗糖。
      ……
      唐岁初呼出一口气,硬生生把思绪掰了回来。
      陛下是病逝吗?这个时间点也过于巧合了。
      如果火烧唐家庄的和杀陛下的是同一批人。不,应该就是同一批人。那他们应当为权。如此便多了一个线索。
      皇后吗?不,这下该是太后了?
      然后?然后……
      “我们有机会进宫了。”唐岁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嗯。”青衣少女平淡地应了一声。依旧是无喜无悲的模样。
      马车重新地动了起来。
      于是集市不再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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