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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殿下出去玩
新帝登基那夜,沈辞舟亦受封国师。而本应在登基前就嫁给丞相的江晚渡再次逃婚,太后也厌倦了,懒得再管她,她索性又跑来找沈辞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晚渡中意沈辞舟。
那天,她坐在焕然一新的国师府中,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小国师,如今可是大国师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沈辞舟清俊的脸颊。彼时,他的发已尽数如雪,肌肤也因体弱透着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
沈辞舟的耳尖瞬间染上薄红,侧头避开她的触碰:“殿下,逾矩了。”
江晚渡却浑不在意,反而调皮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唔,像那只兔子欸。”
“殿下……”沈辞舟无奈轻唤,只盼她能收敛些,不要招惹自己了。
“好啦好啦。”江晚渡笑着应了,将案上一碗浓黑的汤药推到他面前,“喏,新贡的药材熬的,许是对你的身子有益。”
沈辞舟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打心底里抗拒,却架不住江晚渡每每寻到什么珍稀补药便巴巴地送来给他。久而久之,国师府乃至公主府,都常年萦绕着药香。
“不喝么?”江晚渡眨着眼看他。
沈辞舟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终是默默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弥漫口腔。
江晚渡嘴角扬起,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精致的糖:“给,从宫宴上顺的,尝尝?”
糖的甜意瞬间冲淡了苦涩,是沈辞舟从未尝过的滋味。很甜。
“甜么?”江晚渡笑问。
沈辞舟轻轻点头,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又从她掌心拈了一颗,迅速塞入口中。鼓起的腮帮和耳畔未褪的红晕,泄露了他的心思。
江晚渡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喂,沈辞舟。”
沈辞舟抬眸,嘴里含着糖,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可喜欢我?”
沈辞舟当时没说话,或者是说了什么,江晚渡记不清了,也不愿再想。大抵还是那句:“殿下抬举臣了。”诸如此类的,他总是如此。
江晚渡灼灼的目光在沈辞舟清冷的侧脸上流连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偏移开去,落向窗外摇曳的树影。
“我不走。”
殿内一时寂静,只余日晷滴答。
沈辞舟沉默良久,幽深的眸底似有暗流汹涌,最终却归于一片沉寂的潭水。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殿下这般任性,日后……若臣不在了,殿下日后,当作何打算?”
江晚渡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漫不经心:“那便……继续做我那逍遥自在的闲散公主咯,有何不好?”
“殿下,”沈辞舟抬眸,目光如炬,直直看进她眼底,“这般日子,您当真甘之如饴?您应当知晓,这并非您该有的归宿。”
江晚渡面上那点浅笑微微一滞,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她便饶有兴味地挑眉看着他,并不接话。
沈辞舟喉结微动,继续道:“您是金枝玉叶,蜀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理应……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他顿了顿,似乎还有未尽之言在唇边徘徊,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最好的?”江晚渡轻笑出声,带着些许自嘲,“什么奇珍异宝我那儿没有?便是皇弟库里寻不到的物件,我府上也能寻得。”
“殿下,”沈辞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您可曾……真正看过这宫墙之外的世界?”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天地浩渺,山河壮阔,值得您去亲历一番。”
江晚渡闻言,心头猛地一撞,脸上那点强撑的笑意终于彻底褪去。她闭了闭眼,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
她何尝不想?
只是这深宫如牢笼,她尚有“价值”可供驱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轻易放她这枚棋子离开?
曾几何时,她亦是真心喜爱过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江谌明。
可自从他成了储君,太傅的教导便将他磨砺得日益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满口仁义道德,却失了少年心性。江晚渡曾将这份疏离归咎于太傅,甚至天真地以为,若赶走了太傅,弟弟便能变回从前模样。
她敢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那日,她铤而走险,在太傅的茶点里动了手脚,趁着太傅腹痛难忍之际,拉起江谌明便想溜出宫去。
“你做什么!”还没等跑出几步,江谌明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
江晚渡心中委屈,却仍固执地想去拉他:“我们出宫去!像小时候那样……”
“本宫是储君!岂能如你这般游手好闲,任性妄为?”江谌明面色冰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与不耐,“今日之事,本宫定会如实禀告太傅与父皇,你好自为之!”说罢,他拂袖转身,背影决绝,再未回头。
江晚渡僵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直到太傅捂着肚子,气得须发皆张地寻来,指着她厉声斥责,她也只是木然地听着,不辩一词。
太傅怒不可遏,径直将她带到御前。病榻上的父皇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连连叹息,咳嗽声撕心裂肺。不久,龙驭宾天的噩耗便传遍了宫闱。
一时间,流言蜚语如毒箭般射向江晚渡——是她气死了父皇!每个人都这样说,坊间传言也是如此,就连登基为帝的江谌明,也对此深信不疑。他曾亲口对她说,他们之间,除了君臣之礼,再无姐弟之情。
随之而来的是□□上更深的痛楚。
是江谌明亲自动的手。
新帝登基那夜,她被押着,在黎民百姓面前受鞭刑,以儆效尤。
“朕有你这样不学无术、败坏门风的皇姐,实乃耻辱!”江谌明手持戒鞭,眼神冰冷如霜,“今日鞭笞于你,流去你我同源之血。自此以后,除却离宫,朕再不会干涉你半分,你也休要来干涉朕!”
“为……什么?”鞭影落下时,江晚渡只来得及吐出这三个字。
江谌明没有回答,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件亟待丢弃的污秽之物。
那日,行刑台上,江晚渡的后背衣衫碎裂,血肉模糊,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裳,刑台下,议论、指责不绝于耳。是沈辞舟,在宫人避之不及的寂静深夜里,背起昏迷不醒的她,一步步踏过冰冷的宫道,回到了他的国师府。
他素来爱洁成癖,却任由那温热的血污沾染他素白的衣袍。他屏退旁人,亲自拧了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上药时,他指尖微颤,唯恐弄疼了她,尽管她深陷昏迷,无知无觉。
而在那巍峨宫阙的另一端,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着新帝江谌明苍白而冷峻的侧脸。
一份密报静静躺在紫檀木案上。内侍监垂首禀报:“陛下,坊间关于……长公主殿下气死先帝的流言,似有愈演愈烈之势。另……太傅大人今日早朝后,又提及殿下屡次逃婚、忤逆不孝,恐有损皇家威严,奏请……严加管束,或……择一严厉宗室看管。”
江谌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墨顺势滴在奏疏边缘,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他未看那密报,只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暗流。厌恶?或许有,他这皇姐从来不懂他。但比这更深沉的,是被人拿捏软肋的暴怒与无力。太傅……那老匹夫,借题发挥,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借江晚渡这根软肋,将他这新帝牢牢控在掌心。
“管束?”年轻的帝王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朕那皇姐,自甘堕落,顽劣不堪,早已是废子一枚。太傅倒是替朕操心得紧。”他语调平缓,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那些市井流言,不过是无知愚民的嚼舌根子,何须理会?至于看管……”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扳指,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是朕的亲姐,蜀国的长公主!即便是个废物,也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替朕管束!告诉太傅,朕的家事,不劳他费心。那些嚼舌根的,寻几个带头的,处置了便是,不必再报。”
内侍监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诺:“是,陛下。”他悄然退下,御书房内重归寂静。江谌明缓缓靠向龙椅,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郁。他亲手挥下的鞭痕犹在眼前,那刺目的红……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将她推得远远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厌弃她,甚至憎恨她,让她失去作为棋子的价值……这是他在太傅虎视眈眈之下,唯一能想到的、笨拙又残忍的保护。他不能让她再成为太傅钳制自己的筹码,不能让她陷入更深的漩涡。至于她与沈辞舟……江谌明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点心思,他岂会不知?只要不闹出格,不授人以柄,随她去罢。总好过被太傅攥在手里。只是这“保护”的代价,是姐弟之间那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血淋淋的鸿沟。他睁开眼,眸中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再无波澜。
这一切,江晚渡醒来后一无所知。她只记得自己是在公主府温暖的床榻上醒来,文銮红着眼在一旁小心伺候。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帖处理,结着深色的痂。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心中委屈如潮水翻涌,只想立刻见到那个清冷的人影。
她是在公主府温暖的床榻上醒来,文銮红着眼在一旁小心伺候。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帖处理,结着深色的痂。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心中委屈如潮水翻涌。
文銮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对着铜镜失神,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她服侍殿下多年,比谁都清楚殿下对国师大人那份深埋心底、近乎执拗的情意。外人只道长公主刁蛮任性,缠着国师不过是寻个新鲜乐子,或是故意与陛下作对。唯有文銮知晓,殿下望向国师大人时,那刻意张扬跋扈的姿态下,藏着怎样小心翼翼的欢喜与忐忑。
她见过殿下如何偷偷收藏国师大人批阅后废弃的、写满星象推演的纸稿,见过她如何将国师府送药小童无意落下的、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素白瓷杯碎片,用锦帕包了又包,珍而重之地收在妆奁最底层。更见过殿下每每听闻国师大人身体不适时,那份强作镇定也掩饰不住的焦灼,她会立刻翻遍库房,甚至不惜动用私库,只为寻到最对症的珍稀药材,再装作漫不经心地差人送去,还要特意嘱咐“不必说是本公主给的”。
她更见过无数个深夜,烛火摇曳下,殿下蹙眉凝神,指尖划过艰涩的《本草经集注》或《伤寒杂病论》的泛黄书页,朱砂笔在一旁批注下蝇头小楷,有时甚至不顾公主仪态,揪着自己的发髻与那些佶屈聱牙的药理较劲。那些被翻得卷了边的医书,如今正妥帖收在随行的箱笼之中,总是随身带着。
殿下啊……文銮在心中轻叹,您这份情意,炽热得能融化寒冰,可偏偏……落在了国师大人那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上。他那样清冷寡淡的一个人,又背负着国师的重责,如何能回应您?每每看到江晚渡热切地凑上去,却只换来国师大人疏离的垂眸和一句“殿下逾矩了”,文銮就替江晚渡心疼得紧。可殿下从不气馁,像只不知疲倦的飞蛾,一次次扑向那团明知会灼伤自己的火焰。如今又因这无妄之灾伤成这样……文銮看着镜中殿下苍白的脸和背上狰狞的痂,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而江晚渡只想立刻见到那个清冷的人影。她来到国师府时,沈辞舟正立于庭院,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几株花草,又将挑拣出的嫩叶喂给笼中几只眼巴巴望着他的雪白兔子。
“沈辞舟……我……”刚一开口,鼻尖便是一酸,毫无预兆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并不言明为何而哭,只是觉得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都脆弱不堪。
沈辞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她背后的伤……那般狰狞。他几乎能想象出鞭子落下时,她有多痛。他多想此刻能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中,拭去她的眼泪,告诉她不必再害怕。
可他不能。
他这副自幼被遗弃、沉疴缠身的不祥之躯,连明天都是奢望,拿什么守护蜀国最尊贵的公主?皇帝看似纵容,实则猜忌;太傅一派虎视眈眈,正欲寻她错处。他唯有以最疏离的姿态将她推开,让她失去作为“棋子”的价值,才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为她争得一线生机。
所以他不问缘由。他只是放下花剪,静静地走到她身边,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递给她,然后便这般无声地陪伴着。
偶尔,他会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替她将颊边被泪水濡湿的碎发拢到耳后,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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