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惊风

　　第二章

　　暗河通道里水汽弥漫，石壁上渗着水珠，踩上去湿滑难行。沈砚举着火折子走在前头，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明忽暗。苏轻晚攥着乌木折扇，紧随其后，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不是兵器的锈，倒像是陈年血渍的腥气。

　　“小心脚下。”沈砚忽然停步，火折子往下一倾。苏轻晚凑过去看，只见前方地面有处凹陷，边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箭羽，箭头染着黑褐色的污迹，显然不是 recent 留下的。

　　“这通道有人来过？”苏轻晚声音发紧，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扇坠。碎玉相撞引发的异动还没完全消散，她指尖仍能感觉到微弱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玉里面醒了过来。

　　沈砚捡起箭羽，放在鼻尖闻了闻：“箭头上的毒是‘牵机引’，邪教‘幽冥阁’的独门暗器。看来他们早就摸清了黑风岭的地形。”他将箭羽扔掉，火折子往前探了探，“通道尽头有光亮，应该能出去。”

　　两人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耳畔的水声越来越清晰，竟像是从头顶传来的。沈砚抬头，火光映照处，见头顶岩壁有处裂口，水流正顺着裂口往下渗，在地上积成浅浅一滩。而通道尽头，果然有片朦胧的天光。

　　“是出口。”沈砚加快脚步，到了近前才发现，所谓的出口竟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外面隐约能看到藤蔓缠绕。他先侧身挤出去，站稳后回头伸手：“我拉你。”

　　苏轻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他掌心。沈砚的手掌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却意外地稳，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了出来。两人站在一处狭窄的崖壁平台上，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风声呼啸而过，卷起苏轻晚的发丝，缠在她脸颊上。

　　“这是哪儿？”苏轻晚扶着岩壁往下看，只觉头晕目眩。

　　沈砚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的山峦：“看山势，应该在黑风岭西侧，离青石镇已有几十里路。”他从怀里摸出那块银莲花发簪，递给苏轻晚，“你的东西。”

　　苏轻晚接过发簪，别回发髻上，耳尖微微发烫：“谢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桂花糕，“喏，给你。我偷跑出来时揣的，还没坏。”

　　沈砚接过一块，咬了一口，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散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半块饼，几乎没吃东西。苏轻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正说着，平台下方忽然传来几声鹰唳。两人探头去看，只见三只黑鹰盘旋在峡谷上空，鹰爪上都系着铜铃，铃音在风中格外刺耳。

　　“是幽冥阁的信鹰！”苏轻晚脸色一变，“我爹说过，幽冥阁用黑鹰传信，铜铃一响，就是要杀人了。”

　　沈砚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握紧腰间短刀：“他们追来了。这平台太窄，不宜久留。”他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崖壁的藤蔓上，“顺着这个下去，应该能到谷底。”

　　那藤蔓粗如手臂，缠绕着往下延伸，隐没在云雾里。苏轻晚看着就腿软：“这、这能行吗？”

　　“总比被黑鹰发现强。”沈砚先抓住藤蔓试了试，确认结实后，回头对苏轻晚道，“抓紧了，我在下面护着你。”

　　苏轻晚咬咬牙，将乌木折扇塞进袖中，双手紧紧抓住藤蔓。她从小在深宅大院长大，哪里爬过这种悬崖？刚往下爬了两步，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悬空，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沈砚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她身下，伸手托住她的脚踝，“踩稳了，一步一步来。”

　　苏轻晚定了定神，看着沈砚仰头望过来的脸。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时，她只觉得这人眉眼冷硬，此刻在天光下，却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水珠，竟有几分柔和。她定了定神，跟着他的节奏往下爬，渐渐也找到了些诀窍。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谷底。谷底长着茂密的蕨类植物，空气潮湿，弥漫着腐殖土的气息。沈砚刚松开藤蔓，就听见身后传来苏轻晚的惊呼，回头一看，只见她正被一条青蛇缠住脚踝，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动。

　　沈砚两步上前，抽出短刀，快、准、狠地斩断蛇头。青蛇抽搐着死去，他用刀挑开蛇身，见蛇头呈三角形，皱眉道：“是‘青竹镖’，有剧毒。”

　　苏轻晚瘫坐在地上，脚踝处已泛起淡淡的青紫色。沈砚蹲下身，解开她的鞋带查看，只见皮肤上有两个细小的牙印，正往外渗着黑血。“别动。”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这是我在铁匠铺时，老掌柜给的解毒丹，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将药丸碾碎，和着谷底的泉水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角，替她包扎好。苏轻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巷口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

　　“你好像什么都会。”她小声说。

　　沈砚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包扎：“在铁匠铺三年，什么杂活都干过，学了点粗浅的急救法子。”他系好布条，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两人都愣了一下，沈砚率先移开视线，“能走吗？”

　　苏轻晚试着站起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却能勉强走路。“能。”

　　两人顺着谷底的溪流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出路。溪流两岸的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凿痕，像是人工开凿的。沈砚伸手摸了摸那些凿痕，触手光滑，显然是年代久远的痕迹。

　　“这谷底好像不是天然形成的。”他沉吟道。

　　苏轻晚凑近看，忽然指着一处石壁惊呼：“你看！这上面有字！”

　　沈砚凑过去，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石壁上刻着几行模糊的隶书：“永和九年，凿石为渠，引幽冥水，镇魔神……”后面的字迹已经被水侵蚀，辨认不清。

　　“永和九年是二十年前。”苏轻晚道，“我娘就是二十年前去世的。”

　　沈砚心头一动：“你娘的名字，是不是叫苏云溪？”

　　苏轻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沈砚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翻到背面，只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溪”字：“这是我玉佩背面的字。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看到石壁上的字，才忽然想起，老掌柜说过，二十年前有位姓苏的女侠，曾在青石镇住过，名字里就有个‘溪’字。”

　　苏轻晚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抚过玉佩上的“溪”字，泪水忽然涌了上来：“是我娘……真的是我娘……”她哽咽着，“我娘去世时我才三岁，我爹从不肯跟我提她的事，只说她是个普通的江湖女子……原来她和这碎玉，和这暗河，都有关系……”

　　沈砚看着她掉眼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先别哭，我们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更多线索。”

　　苏轻晚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溪流渐渐变宽，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前方出现一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潭边的石壁上，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通往更深的地方。

　　“这水不对劲。”沈砚蹲下身，伸手蘸了点潭水，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血腥味。”

　　苏轻晚忽然指着洞口上方：“那里有个牌子！”

　　沈砚抬头，只见洞口上方挂着块腐朽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禁地”。

　　“进去看看？”苏轻晚看向沈砚，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沈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心点。”

　　两人举着火折子走进洞口，里面竟是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插着早已熄灭的火把。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中央放着个石棺，石棺前的供桌上，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刻着“先妣苏云溪之位”。

　　“娘……”苏轻晚扑到牌位前，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沈砚走到石棺旁，见棺盖没有盖严，留着一道缝隙。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棺盖。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件褪色的红衣，和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红衣的衣襟上，绣着一朵银线莲花，和苏轻晚袖口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我娘的剑！”苏轻晚拿起长剑，剑身在火光下闪过一丝寒光，竟像是刚磨过一般。她拔剑道：“我娘的剑谱上说，这剑叫‘流霞’。”

　　沈砚看着那件红衣，忽然注意到衣角绣着几个小字，凑近一看，是“赠云溪，待君归”。他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玉佩上的“砚”字，和苏云溪的“溪”字，难道……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关上了。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火把的光芒中，十几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沈砚，苏轻晚，你们果然在这里！教主说了，找到苏云溪的墓，就能找到开启幽冥引的方法，多谢你们带路啊！”

　　沈砚将苏轻晚护在身后，短刀出鞘：“幽冥引到底是什么？”

　　刀疤脸冷笑：“等你们成了祭品，自然就知道了！”他挥了挥手，黑衣人一拥而上。

　　沈砚刀势如虹，苏轻晚握着“流霞”剑，虽然招式生涩，却也拼尽全力。两人背靠背站着，配合渐渐默契。沈砚的刀刚猛有力，苏轻晚的剑灵动飘逸，竟一时挡住了黑衣人的进攻。

　　可黑衣人毕竟人多势众，沈砚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苏轻晚见状，心急如焚，忽然想起母亲剑谱上的一招“流霞漫天”，她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力气，长剑挥舞，竟真的划出一片绚烂的剑光，逼退了身前的黑衣人。

　　“好剑法！”沈砚赞道。

　　苏轻晚刚想得意，却见刀疤脸趁机甩出一把飞刀，直取沈砚后心。“小心！”她大喊一声，扑过去推开沈砚，飞刀正中她的肩膀。

　　“轻晚！”沈砚目眦欲裂，短刀挥舞得更快，转眼间就放倒了两个黑衣人。

　　苏轻晚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扇坠，与沈砚的玉佩再次相撞。这一次，碎玉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整个石室都在震颤，石棺忽然裂开，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卷羊皮卷。

　　“是幽冥引的图谱！”刀疤脸眼睛一亮，扑过去就要抢。

　　沈砚一脚将他踹开，抓起羊皮卷塞进怀里，抱起受伤的苏轻晚，撞开石壁上的一道暗门，冲了出去。暗门外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人顺着通道往前跑，身后传来刀疤脸的怒吼：“追！他们跑不远！”

　　通道尽头是一处悬崖，下面是奔腾的江水。沈砚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咬了咬牙，对苏轻晚道：“抓紧我！”

　　他抱着苏轻晚，纵身跳下悬崖。下落的瞬间，苏轻晚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沈砚的怀抱却异常温暖。她闭上眼，将头埋在他胸口，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安心。

　　江水冰冷刺骨，两人坠入水中，沈砚紧紧抱着苏轻晚，拼命往岸边游。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苏轻晚拖上岸，自己也累得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深夜。沈砚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庙里，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了，苏轻晚正坐在火堆旁，给他烤着一条鱼。

　　“你醒了？”苏轻晚见他醒来，脸上露出喜色。

　　沈砚坐起身，看向她的肩膀：“你的伤……”

　　“没事了，”苏轻晚笑了笑，“我自己上了药，就是有点疼。对了，你怀里的羊皮卷呢？”

　　沈砚摸了摸怀里，羊皮卷还在。他拿出来，借着火光展开，只见上面画着复杂的图谱，还有几行注解：“幽冥引者，以碎玉为钥，以处子血为引，开启黄泉之门，释放魔神……”

　　两人看着图谱，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原来，所谓的幽冥引，竟是要释放魔神，为祸人间。而苏云溪的墓，就是开启黄泉之门的关键。

　　“我娘一定是为了阻止他们，才死的。”苏轻晚握紧拳头。

　　沈砚看着她，忽然道：“轻晚，我们一起阻止他们。”

　　苏轻晚抬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好。”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映着两人的脸。破庙外，江水涛涛，仿佛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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