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不爱你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刺得文青眼睛发涩。她踏入教室时，陈心已经坐在那里，正低头整理着笔记，晨曦透过窗户在她发梢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文青脚步顿了顿，随即目不斜视地走向座位，将那把折叠得异常整齐、几乎恢复出厂状态的彩虹伞“啪”地一声放在陈心课桌一角。

　　“还你。”声音平淡得像白开水，没有丝毫涟漪。

　　陈心抬起头，笑容依旧明晃晃的，没有丝毫被冷落的尴尬。“早啊，文青！谢谢你把伞收得这么好。”她拿起伞，顺手就塞进了桌肚，动作随意得仿佛那只是一张草稿纸。文青心里嗤笑一声：果然，这种被呵护着长大的女孩，根本不会珍惜东西。

　　她坐下，习惯性地缩进自己的角落，掏出课本，随手在摊开的数学书空白页上涂抹。线条无意识地游走，勾勒出窗外那棵老梧桐虬结的枝干，扭曲而充满力量，阴影处被她用笔尖重重地涂黑，几乎要穿透纸背。

　　“哇…”一声极轻的惊叹在耳边响起。

　　文青猛地合上书页，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侧过头，对上陈心那双清澈的、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惊艳的眼睛。那双眼睛正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刚刚仓促掩盖的涂鸦。

　　“文青，你画得…太好了！”陈心的声音带着真实的赞叹，没有一丝恭维的意味，纯粹得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水。“那棵树的姿态，那种…挣扎着向上的生命力，简直就像活过来一样！”

　　文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又酸又胀。她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过多审视的角落，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轻易地窥见了，还给予了如此直白的赞美。这比嘲笑更让她无所适从。

　　“随便画的。”她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别过脸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自己的反应被轻易牵动。上午的课程在文青的沉默和陈心积极回答问题的声音中交替进行。胃部熟悉的空虚感开始隐隐作祟，提醒她又到了“例行”的忍耐时间。午餐铃一响，教室瞬间喧嚣起来。文青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打算像往常一样，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几块干硬的面包片打发掉这难熬的半小时，或者干脆找个地方睡觉，让饥饿在睡眠中模糊。

　　她刚走出教室后门，准备往僻静的楼梯间拐，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恰好”出现在走廊拐角。

　　“文青！”陈心拎着一个鹅黄色的保温便当袋，笑盈盈地小跑过来，马尾辫在脑后活泼地跳跃。“好巧！你也去天台吃饭吗？听说那里视野很好，我刚来，不太熟，一起？”

　　“巧合”得如此刻意，文青连揭穿的力气都没有。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心，试图用眼神里的冰碴子冻退她。

　　陈心却像没接收到信号，自顾自地打开便当袋。瞬间，一股温暖诱人的食物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金黄的玉子烧、翠绿的西蓝花、饱满的肉丸子，还有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被整齐地码放在分隔精致的便当盒里。色彩明快得像一幅静物画，与文青口袋里那几块冷硬的面包形成惨烈的对比。文青的胃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她的脸瞬间涨红，是羞恼也是饥饿带来的生理反应。

　　陈心像是没听见，热情地把便当盒往文青面前推了推，眼睛亮晶晶的：“我妈今天准备多了，我根本吃不完！帮帮忙好吗？倒了太浪费了，她知道了会伤心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小狗般的恳切。

　　文青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面包的包装袋，塑料发出细微的呻吟。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被那不断钻进鼻息的香气和胃部的强烈抗议打败了。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所有的情绪。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了陈心递来的另一双干净筷子，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天台的风有些大，吹乱了文青额前的碎发。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过分精致的午餐。玉子烧柔软鲜甜，肉丸汁水丰盈，米饭温热熨帖。每一口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里，都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满足感。她吃得极其缓慢，刻意与对面那个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几句“这个肉丸是我爸的拿手好戏”的阳光女孩保持着距离。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由警惕和自卑构筑的墙。陈心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再试图聊天，只是安静地分享着食物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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