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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一本封面残破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厚书。书页泛黄卷曲,边缘被虫蛀得如同蕾丝花边。封面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几行同样潦草、但勉强能辨认的字:
《家用实用小魔法》
家用实用小魔法?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某种混杂着荒谬与难以置信的微光在眼底燃起。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轻轻翻开那脆弱不堪的封面。
“哗啦——”
几片枯叶般的纸屑应声飘落。内页更是糟糕,纸张泛着沉沉的焦黄,卷曲得厉害,许多地方布满黄褐色的水渍和霉点,字迹更是模糊一片,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她只能勉强认出一些零散的词句:引火术、清洁咒、寻物小窍门……大部分咒语旁边,都画着同样潦草、难以理解的古怪手势图示。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然而,腹中那阵更猛烈的绞痛将她硬生生拽回现实。胃开始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提醒她一个原始且迫切的危机。书页上的魔法再神秘诱人,再此刻也抵不过一块实实在在的面包。
林小满深吸一口满是灰尘和霉味的空气,将这本轻轻的旧书珍重地塞到板床下唯一干燥的角落,用一堆破布仔细盖好。
活下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她扯了扯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粗麻外衣,推开那扇同样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门外面是条狭窄的巷子。石板路坑洼不平,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野草。两侧是同样低矮、歪斜的房屋,大多用粗糙的原木和灰泥建成,烟囱里懒洋洋地飘出几缕炊烟,带着柴火和食物的混合气息。空气湿润微凉,混杂着泥土、朽木和远处隐约飘来的、不知名的花香。
巷口斜对面,一个佝偻的身影弯着腰,用一把豁口的木勺给门边几盆蔫头耷脑的花草浇水。那是一位老婆婆,灰白的头发稀疏地挽在脑后,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温和。
她听到门响,抬起头,目光落在林小满苍白瘦削的脸上,以及那身过于宽大、打着补丁的衣服上。
“哦?”老婆婆直起腰,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暖意,“你瞧着有些陌生,孩子,你是新搬来的吗?瞧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是不是饿坏了?”她放下木勺,沾着泥水的手在灰扑扑的围裙上擦了擦,关切地上下打量着林小满。
林小满下意识地点点头,胃里又是一阵抽紧,让她说不出话。
“等着啊!”老婆婆念叨着,转身颤巍巍地推开了身后那扇同样老旧、却还算干净的木门。片刻,她拿着一个用干净布包着的东西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小满手里。
入手微沉,带着刚出炉不久的温热。隔着布,一股极其朴素的、纯粹的麦香弥漫开来,瞬间钻进林小满的鼻腔,霸道地勾动着胃里的馋虫。她揭开布,里面是一块圆形的面包,表皮烤得焦黄发硬,甚至有些地方带着黑褐色的焦糊点。
“快吃吧,孩子!”玛吉婆婆催促着,皱纹里堆满慈和的笑意,“刚烤的,粗糙是粗糙了点,但是顶饿!在我们咕噜镇啊,勤劳的人总会找到出路的!诸神保佑。”
“咕噜镇?”林小满小声重复,声音因为干涩而嘶哑。
她捧着那块温热的的面包,像捧着一块沉甸甸的黄金,小口小口地撕咬着。粗糙的面包屑刮过干渴的喉咙,带着微微的焦糊味,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踏实的香甜。每一口吞咽都带着微弱的满足感。
“是啊,咕噜镇。”玛吉婆婆看着林小满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怜惜更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咱们镇子小是小了点,可位置却不赖。你看那东边”
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指向巷子尽头隐约可见的、比房屋略高的方向,“有条银辉河,河水清亮亮的,像流淌的月光,一直流向远方的无垠海!西边,”她又指向另一边,目光越过低矮的屋顶,是永歌森林,森林可大了,林子里的宝贝多着哩!只要愿意去找,总不会空手而归。北边和南边嘛,就是别的城镇了,青石堡、风车谷。我们这个地方,正好卡在一条老商路上,虽说比不上大陆中心那些繁华之地,但南来北往的车队总在这儿歇脚,也算热闹。”
林小满一边咽下嘴里的面包,一边消化着这些信息。河、海、森林、其他城镇、商路……一个模糊的、属于这个世界的轮廓在她脑海中艰难地拼凑着。
“婆婆,镇上都住着……什么人?”林小满小心地问,目光掠过巷子里几个匆匆走过的身影——一个扛着巨大木桶、皮肤泛着淡绿色的壮汉,两个长着尖尖耳朵、背着弓箭、低声交谈的纤细身影,还有一个矮墩墩、胡子浓密得像灌木丛的小个子正叮叮当当地修补着什么。
“什么人?”玛吉婆婆笑了,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这里什么种族都有!人类、精灵、半兽人、……哦,前街的铁匠铺子,老板就是个矮人,脾气是暴了点,手艺没得说!大家伙各干各的营生,只要守规矩,都挺好相处。日子嘛,各有各的过法。”
玛吉婆婆的话像一张缓慢展开的、色彩斑斓又带着生活褶皱的地图。林小满默默记下,目光再次落到手中仅剩的一小块面包上。胃里那点可怜的充实感,在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脆弱得像清晨的露珠。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巷子另一端,那里似乎比这边开阔些,隐约传来一点人声。
“谢谢您,婆婆。”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些。
“去吧,孩子,”玛吉婆婆慈祥地笑着,轻轻拍了拍林小满的手臂,“去瞧瞧咱们的镇子,熟悉熟悉道路。星辰和微风会指引你的。记住,叫我玛吉婆婆就行。”
林小满点点头,将最后一点面包珍惜地塞进嘴里,再次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朝着巷子口那抹更明亮的天光走去。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每一步都带着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小心试探。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是一条稍宽些的街道。空气里的气息也陡然丰富起来——新鲜泥土的腥气、潮湿木头味、淡淡的牲口气息,还有一种越来越浓郁的、清甜馥郁的花香。
她循着那花香望去,只见街角一间小小的木屋,门面被漆成了天蓝色,几盆开得正盛的、叫不出名字的鲜艳花卉簇拥在门口,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一块朴素的木牌挂在门侧,上面刻着一朵线条简洁的花,旁边是几个弯曲的文字——塔莉娅的花语。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街道,在门口忙碌。那身形纤细优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长裙,颜色如同被阳光晒褪了色的矢车菊。阳光落在她挽起的、如同流淌月光般的银白色长发上,晕染出柔和的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丝间露出的、轮廓精致而尖俏的耳朵。她正用一把小巧的铜壶给门口的花浇水,动作轻盈得如同抚摸花瓣,带着一种与植物浑然天成的默契。
林小满犹豫着,脚步在花店门口逡巡不前,她局促地搓了搓手。
或许是察觉到门口细微的动静,或许是那局促不安的气息过于明显,浇花的精灵女子转过身来。她的容貌并非人间绝色,却有着精灵特有的空灵与精致。皮肤是近乎半透明的珍珠白,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如同最澄澈的森林湖泊,倒映着初春的嫩绿与天空的湛蓝,纯净得能涤荡人心。她的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从她苍白的面色、不合身的旧衣,最后停在她沾着泥灰的手指上,没有审视,没有鄙夷,只有一丝了然和温和的询问。
“你好,”她的声音也像溪水流过卵石,清亮悦耳,“需要点什么花吗?”
“不……不是。”林小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低不可闻,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我……我是新来的……想问问……”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附近……有什么……零活可以做吗?”
“零活?”塔莉娅放下铜壶,清澈的目光在林小满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面的窘迫,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惶然。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弯起一个善意的弧度:“啊,正好!说起来真巧,我这儿还真有件小活儿。”
她指了指店内靠墙的木架子上,几个空着的陶盆,“我一直在找荧光草,就是那种晚上会发出一点点绿莹莹微光的小草,你知道吧?它们喜欢长在森林里背阴、潮湿的石头缝或者老树根底下。我试过自己去找,可每次不是迷路就是错过它们白天不开花的时候,空手而归。”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情生动。
“喏,”她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巧的藤编篮子,里面铺着一块干净的粗麻布,又取出几枚边缘磨损的铜币放在旁边的柜台上,“如果你能帮我采一篮子回来,这些就是报酬。”她的目光坦荡而真诚,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雇佣一个帮手解决自己的难题。
林小满用力点头,接过篮子,指尖触碰到光滑的藤条和柔软的粗麻布,一股小小的希望在她心中燃起。“谢谢您,塔莉娅小姐!我现在就去!”她转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朝着西边那片被称为翡翠之森的绿色屏障走去。
就在她迈步离开花店门口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仿佛从她破屋的方向,隔着重重屋宇和巷道,轻轻拂过她的后颈。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又瞬间被风吹走。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困惑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小屋的方向。低矮拥挤的屋顶在阳光下安静地伫立着,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和孩童的嬉闹,一切如常。
“大概是巷子里的穿堂风吧?”林小满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篮的边缘。
生存的压力像沉重的石头,让她无暇深究这转瞬即逝的异样。她摇摇头,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寒意抛在脑后,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面包、野菜和那几枚铜币,才是她此刻全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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