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居

　　去要毕业证吧，唉。廖渡一走，廖姨也回了家，他朝反方向的车站走去，上车的时候，整个车站都没什么人。
　　取毕业证流程不麻烦，倒是班主任对他好一通说教，最后谈及他的家事险些声泪俱下。好不容易逃出来，赶上了中午回老鲁镇的头班车。
　　坐在车上，摸索着纸质挺硬的毕业证，吕之予又忍不住思索起来。
　　廖姨和渡哥都晓得他家里的情况，盼着他们一家子好起来，这次估计是商量着想了法子帮衬，但他一时间也拿不准。他从小到大基本没出过远门，现在要让他离开，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这种“新”，可没那么容易接受。
　　谁说过，他是被回忆困住的人来着？估计是刘英英吧。
　　刘英英说就是这些谈不上美好的回忆困住他了，说其实这根本就不算是禁锢，是他找的作茧自缚的理由。
　　是，他就是被困在回忆中了，而且是自己要把自己困住的。他总觉得自己离不开老鲁镇，离不开鲁州。没有吕之遥在的地方，现在全世界都是。
　　以前他觉得只要离开鲁州，他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吕之遥确实不在了，他唯一的妹妹不在了。
　　鲁州这地方确乎能麻痹他，从小吃到大就那几样水果的果篮，他和吕之遥划身高的老树，小学大门口那石墩子，老妹头回摔跤磕出鼻血的台阶。路过这些地儿，还老觉得自己该去接吕之遥放学了。
　　生活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他大概就会一直这么想，但是廖渡问他要不要去清平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鲁州的一切都动荡了起来。因为鲁州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鲁州。
　　曾经他不会离开鲁州，因为家人都在，妹妹也在。现在他可以离开了，尽管痛苦，但这终于把他拉回现实了，清楚的认识到吕之遥离开了，总比一次次幻想之后才醒悟来的痛快。
　　一路瞎想，很快回到了老鲁镇。
　　车站这离他们家不远，但离刘英英家更近。去小店买了根棒棒糖叼着，还顺手带了一根给刘英英。刘英英出租房前面几家的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吕之予只是见怪不怪的扫了他们几眼。
　　老鲁镇这个封建的地方，连不少他们同龄的人都说男生跟女生玩的好特别奇怪。可他和刘英英就是铁的不能再铁啊，更没有超过铁子之外的其他感情。
　　“刘英英！你再敢接着睡，你就死了。”他站在刘英英租的卧室门口。
　　一有什么事就想找刘英英这人，是因为她确实有本事。高二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家里闹掰了，从城里搬回老鲁镇，租了房住着，一天两头倒，通勤加起来还要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还干着画画、拍照的活，平常用钱也不多，高考后发现她还有点存款呢。
　　她和她父母闹掰过去一年多了，到现在连吕之予都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更不用谈别人，因为他没朋友，刘英英也是。
　　“没睡，没睡，起了。”
　　刘英英闷闷的声音出卖了她。
　　“高考完你是不是就疯了，天天睡到这个点？”吕之予真无语了，不得已闯进她房间，把她整个屋子的窗帘都拉开。
　　“你一个毕业证书都不拿的人有资格说我吗，我好歹凭自己考上本一还凭自己赚学费吧，您呢？考个本三开始逃避事实，自己都不敢去拿毕业证书，书不读了，我可以理解。打工就打工吧，谁还不是打工呢。但你就是个纯废物吧，你那些零工一个星期估计还没我给人家翻译一篇文章赚的多呢。”
　　刘英英嘴下根本不饶人。
　　“毕业证书我拿回来了，就刚刚。”
　　吕之予早习惯刀子嘴攻击了，直接略过。
　　刘英英猛的坐起来看着他。
　　“你想通了？不是什么事儿都你逃避就能过去的，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你现在好歹是个正经高中毕业生了，找工作说不定也轻松点。”
　　吕之予坐在她的书桌前，这小房间可太显拥挤了。
　　“不知道算不算想通吧，但是我挺想谢谢你的，反正我刚刚在车上我想了一会，想到不少你的话，然后算是做了个大致的决定吧。你志愿是不是填了平工大啊，通知书收到了告诉我一声，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做邻居。”
　　刘英英一脸震惊，这下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看着他。
　　“你要去清平？你不待在鲁州了？”
　　“嗯，其实还没决定，但我总觉得我最后还是会去那里的。你不是说你做梦梦到过上帝吗，他告诉过你高考数学选择题最后一题选A。我也是这种感觉吧，上帝老在我梦里念叨，叫我去清平。”
　　感觉刘英英激动的快赶上刚刚他去领毕业证书的时候班主任的样子了。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你别瞎扯淡，我可没说过上帝这事儿，最后一题也不选A。说正经的啊！这是好事儿啊大吕，你知道吗，至少你有离开这的念头了，你不再是那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啊。”
　　“你感叹归感叹，别借机骂我啊。”吕之予叹了口气，和她一对视，不知道开了什么闸，可能是因为他终于有了离开的决心吧，哪怕就一点点，就因为这事儿，两人双双傻笑起来。
　　这一阵带着点决心的傻笑，吵的看电视的奶奶都不能宁静了。正巧凑到奶奶面前，毕竟和她撒撒娇是件挺容易的事。
　　“我要是真去找渡哥，您和老妈会不会想我？”
　　奶奶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我看电视呢，你这孩子烦死了。你妈我不清楚，我肯定不想，爱去哪去哪吧。”
　　吕之予把脑袋埋进奶奶怀里，“你个没牙老太太，还嘴硬。”
　　奶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落下却是轻轻的。笑骂：“嘿，你这小畜生。”
　　一边打零工一边思前想后一个多星期，他一个冲动直接买下了去清平的动车票。
　　“看好证件衣服什么拿全了没？”老妈嘱咐。
　　吕之予把廖姨托他带给廖渡的东西放进贴身的包里，“知道啦！”
　　拉着行李箱，新生活来了吗？
　　拿着身份证一刷出了站，就看到说什么也要来车站接他的廖渡。老远冲他招手。
　　赶紧把身份证塞进手机壳，一路小跑过去，把书包递在廖渡，“阿姨带给你的东西。”
　　廖渡看了眼黑色书包，还挺酷，往肩上一背。
　　回头一看，发现吕之予看着清平站的大红字愣了。
　　“走吧，你的魂儿是氢气球吗？一会飞这儿一会飞那儿的，我是不是得拿根绳牵着啊？”
　　“哥，我就是……哎，我住哪啊，只想着来清平我都忘了提前订酒店了，有没有便宜的、能直接住进去的酒店啊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下了车，走在清平的土地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准备。
　　哎，应该先做攻略的啊！
　　“你就担心这个？有啊，我带你去。”廖渡似笑非笑。
　　“哪里呀？”吕之予赶紧凑到他跟前，“我看看网上订是不是便宜点。”
　　廖渡看看他叹了口气，吕之予已经打开软件等着他了。
　　“清平第一公馆，三楼一单元2002室。”
　　“啊？这不是小区吗？”
　　吕之予问地名的时候，脑袋凑过来了。这么一抬头，两人鼻尖几乎快挨到一块儿了，廖渡说话间就那么看着他，不动声色的退开了些。
　　吕之予宕了会儿机终于缓过劲来了，“啊！我住你家吗？”
　　廖渡把双手搭上他的肩，低头边笑边叹气：“傻啊你，让你来投奔我，还要你自己找地方住？黑中介还包旅宿呢吧，住我家去，大平层够给你撒欢了吗吕大牛？”
　　吕之予摆着手后退：“不不不……”
　　哪有麻烦人找工作麻烦到人家里去的？他是打算先住酒店，找着工作再租个房的啊。
　　“不什么不？你喜欢拉布布啊，在这说唱？”
　　廖渡看他那样，简直笑得发晕，“你不到我那里住，你廖姨跟着你前后脚就到，来就是得把我砍死。”
　　“会不会太麻烦了啊？”吕之予赶紧几步跟上他，把行李箱抢过来拖着，前面十几级台阶呢。廖渡懒得和他抢来抢去，几步先跨上台阶，站在平台上俯视他和行李箱，小子还挺有劲啊。
　　“麻烦，麻烦死了。”
　　廖渡又叹了口气，“大小两只狗的家庭啊，我的廖居改名狗居得了，别跟牛牛吵架打架啊，我回去还得嘱咐它一下。”
　　吕之予乐了，颤颤巍巍差点没拿好行李箱行李箱。
　　“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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