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能爱一个

　　第二天早上罗思忆醒来的时候输液已经完成了，她只感觉手背有点疼。忽然记起，昨晚梦见了他，哭得不像样子。然后是那个男子，过来搂住她，蛊惑般对着她说，都过去了，没事儿。
　　她是睡着了么？罗思忆不可思议地摇摇脑袋，想不起后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外面是二楼的客厅，摆着红木家具。她走了几步，看见阳台上有人。
　　是那个男子。他在煮茶。
　　外面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秦卫的身上发间，思忆发现，这个男子很好看，眉目精致却不张扬，内敛，宛如水墨端方，温润如玉。
　　秦卫也看见了她，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坐。”秦卫笑着递给她一杯茶，“试试，这是明前龙井，回甘。”
　　思忆局促地一整杯都喝了下去，苦得皱起眉。
　　秦卫笑，“喝茶不能牛饮，要细品才好。”
　　思忆咬咬唇，“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秦卫并不理会她防备的神情，问，“昨天晚上，是在他离去之后，你第一次梦见他吧？”
　　“你怎么知道？”
　　“五年前，我也失去了我的爱人。在她离去的第七夜，我梦见她，她在哭泣，我却无能为力。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止是我们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人都会经历。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不幸，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秦卫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死，太容易了。”
　　思忆看着他，他不同于思忆的他，思忆的他，青涩稚嫩，对思忆情有独钟。他们的感情放在阳光底下，看得见未来。而面前这个男子，虽然沉稳内敛，却让人看不见未来。
　　他的话，让思忆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过生老病死的话题，思忆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好好活着，因为我要代替你活着。
　　当时年少青衫薄，孤勇无忌一往直前。
　　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所有孤勇皆是以爱为背景。失去爱和失去爱人，便也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秦卫看她陷入了沉思，也不打搅，又斟了一杯茶给她，她的脸，在水汽里渐趋清秀。

　　罗思忆就这样在秦卫的别院里住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也不告诉她。偶尔他来，遇上她，两人相视一笑，也不说话。间或她遇见他醉酒，煮点醒酒汤给他，照顾他一宿也是常见的事。
　　她喜欢做菜，经常自己整上一桌好菜。他在与不在，对她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她自己吃的津津有味。
　　她最拿手的，是鱼香茄子煲。她喜欢把鲜嫩的葱花洒在皮层，慢慢地熬的那个过程。
　　白日里，她过得如此好，在旁人看来，几乎是天上掉了馅饼，她一个平民，仅仅因为一张照片而被秦卫看上，留在身边。夜里，她每晚都要礼佛焚香，对着成都的方向低低吟诵着佛经，怀念着她逝去的爱人。
　　忽然明白，爱情里生死相随，不是生死相随，而是生死相随。
　　七夕那天，思忆正准备下厨做菜犒赏自己，警卫员说秦卫来了。
　　思忆想想，上次见他，还是上个星期他喝醉酒，被人送到这里。又是吐又是哭的，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思忆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走了，思忆想，怕是不好意思，所以这么久都没过来。
　　她迎到客厅，笑笑，“今日不会哭了吧？”
　　秦卫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几个月相处，思忆知道他素来如此，表面越是正经，内心越是彷徨。思忆也不再取笑，浅浅一笑，“要在这里吃饭么，我正准备自己做两个小菜呢。”
　　“别做了，我专程来接你出去的。”秦卫拍拍身上的灰尘，“有个相熟的小店开张，我答应去捧场的。”
　　罗思忆一震，他从来没带她出去过，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出去。
　　“愣着做什么？快去换件衣服去。”秦卫看着她。
　　“我……我没有什么正式的衣物。”思忆嗫嚅。
　　“谁说要你穿正式点了？”秦卫一笑，“你这人倒会妄自揣摩上意哦。”
　　思忆瞪他一眼，回房换了一件浅灰色的连身裤，又梳理了一下头发，稍微化了个妆才走出来。秦卫正在客厅看报纸，看见她这一身，忍不住弯起嘴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恋童癖呢。”
　　思忆嘟嘟嘴，“我向来如此。”
　　秦卫没再理会她的情绪，站起身来，“走吧，等下晚了别人等急了该。”

　　走出去思忆有些不适应，两个多月闭门不出，以为可以与世隔绝。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世界。
　　北京城的傍晚倒显得很悠闲，或许真正的贵气便是如此不经意间散发的。思忆去过几次上海，总觉得上海太市侩，太紧凑。
　　“怎么，在想什么呢？”秦卫边开车边偷瞄她的神情。
　　他是知道她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出门的，每天躲在西山别院里过着自己的日子。秦卫想，这样不行，总是该学会面对。于是寻了借口将她带出来。走出别院的大门，是她告别过去的第一步，秦卫这么设计。
　　“没什么。”思忆撇撇嘴，“小时候做梦都想来北京呢。”
　　“哦？那你都不感谢我帮你圆了你的梦？”秦卫淡淡地笑笑。
　　思忆看看他，忽然开口问，“这么几个月，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呢？”
　　“那你平时怎么知道我来了？”秦卫惊讶。
　　“他们都会说‘秦检来了’，难道你叫秦简？”思忆茫然。
　　秦卫低低地笑，“那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商人。”思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为什么？”
　　“你总是喜欢计较茶叶还剩多少谁又用了你的车……”思忆掰着手指数着他的罪行。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十恶不赦了。”秦卫自嘲地叹口气，“那你呢，家里还有别人么？”
　　“我是孤儿。”思忆说。
　　秦卫心里有些震动，看着她淡定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看看车窗外，恰好，到了地方了。秦卫笑笑，“下车吧，到了。”
　　思忆看看，是一条消防道，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酒店门口尽是花篮，挂着大红的灯笼。
　　有眼色好的服务员迎了上来，说，“秦检，老板他们正在等您。”
　　秦卫点点头，转过去牵起思忆的手，思忆下意识地挣扎，秦卫附在她耳边说，“你要是不牵着我，等下被人欺负了我可不管，一看你穿得就像个大学生，现在多少人好这口啊。”
　　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她有些晕，脸红起来。秦卫笑，“别不好意思了，放心，我不好你这口。”
　　他牵着她走进去，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顺带打量着身边的她。她不喜欢那些眼神儿，好像很惊讶，又好像很同情。
　　他们进了一个雅间，里面有几个男子，正兀自喝着酒，互相调笑。看见他们俩，一时愣住。有个男子诧异地望着她，“姐姐？”
　　她看看那个男子，长得很好看，但不同于秦卫的好看，线条张扬凌厉，眉宇间尽是霸气。他喊她姐姐，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下意识往秦卫身后躲，秦卫把她拉出来，“躲什么躲，还怕他们不成？”
　　秦卫拉着她坐下，“这些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思忆点头示意，几个男子望着秦卫，等着他来介绍这突如其来的女子。秦卫喝了杯酒，“她叫罗思忆。”
　　五个字，不再多说。什么关系，什么来路，一概不说。
　　内心里，秦卫是希望可以将她保护好一点的。除了他，任何人都别想接近她。
　　秦卫看了看卓长河，“长河，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我问过给老九治疗的医生，医生说过，老九最后的时候关心的是那个小娃娃，并没有什么怨言。所以，老九是自愿的。”卓长河说，“至于是谁派他去搜救，我没有查到。”
　　秦亚霄浅浅喝了一口酒，“老七，算了吧。你应该比我们都了解老九，他不会希望我们和那边大动干戈的。”
　　思忆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但看得出秦卫心情不好。他不像平时那么温和，反而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思忆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他诧异地望着她祈求的眼神儿，忽而有些恍惚。
　　“不说这些了，今天四嫂的电子开张，我们只谈私事私情。”秦卫笑起来，“四哥，四嫂人呢？”
　　秦亚霄有些诧异秦卫的转变，“她在外面招待客人呢，我们吃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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