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系】深渊赠礼

　　冰冷，黑暗，窒息感…还有腰间那冰冷滑腻、如同活物般缠绕收紧的触感。西装外套隔绝了部分海水，却让那独属于李尉棠的冰冷气息更加清晰、更加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
　　这一次，周汐的意识没能支撑太久。极 致的恐惧、冰冷的窒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崩溃，加上额头的钝痛，终于彻底压垮了他。在坠入无边黑暗的昏迷前，他最后感知到的，是那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来自深渊的冰冷，和那萦绕不散的、名为李尉棠的...非人气息。
　　他像一件被巨兽捕获的珍奇藏品，正被拖向未知的、绝对黑暗的巢穴。而名为李尉棠的存在，是他此刻唯一的、也是最恐怖的救命恩人。
　　在意识沉沧的边缘，他似乎瞥见，在更深、更远的黑暗海水中，一条通体漆黑、鱗片闪烁着幽冷光泽的大蛇，正静静地悬浮着，一双燈金般的竖瞳，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场...有趣的实验。
　　但周汐已经无法思考了。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他坠入了梦境，或更像是噩梦。
　　无数黏腻、冰冷的触手在梦中蜿蜒穿行，它们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像某种原始而伟大的意志，在冥冥之中寻觅、审判、怜悯又吞噬着世间一切不属于深渊的存在。
　　周汐被包裹在其中。他像一枚沉入深井的羽毛，无声无息地下坠，却又清晰地感知到，那些触手不仅仅是将他裹挟着往下拖拽，它们还在试图“阅读”他——从血肉到骨骼，从记忆到梦境，每一寸、每一丝都被剖开、窥探、解析。
　　他想逃，却连动一下指尖都无法做到。
　　然后，他“醒”了——
　　不是自然地睁开眼睛，而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唤醒。
　　四周依旧是黑暗，却不再是海水的那种冷冽流动的黑，而是一种凝滞的、如同实体般浓稠的黑。仿佛连时间都被浸泡其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着。
　　他躺在一片冰冷的礁石上，周围是怪异的结构，不似人间任何宫殿或岩洞。那些墙壁像是由脉络密布的贝壳与珊瑚融合而成，隐约还能看到其上微微蠕动的触须纹路，像是在缓缓呼吸。
　　“醒了？”
　　一个低哑而悠长的声音，在不知来源的方向响起。
　　周汐猛地抬头——他的身体此刻已不再漂浮在水中，却依旧湿透，冰冷刺骨。他环顾四周，那声音仿佛从整个空间中传出，没有具体的方向，却又无处不在。
　　然后他看见了李尉棠。
　　他身上也还滴着水。
　　他静静地站在一片仿若珊瑚王座的高处，发丝湿漉漉地垂落在肩头，眼瞳是一种摄人心魂的深蓝，幽冷得像是神秘的海沟。
　　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衬衫没有覆盖着的赤裸的手臂上覆着鳞片状的浮纹。
　　李尉棠静静地注视着他，嘴角微弯，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
　　“你身上……有趣的气息。”
　　他缓步走下王座，每一步都带起水流般的涟漪，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像踏碎了周汐的神经。
　　“你不是第一次，被（杂音）选中。”
　　说完，李尉棠微微皱起眉头，缓慢的抬头往上望了一眼，然而周汐下意识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意思……”周汐张口，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尉棠俯下身，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
　　“你是属于海的祭品，周汐。我只是比那些……蠢笨的信徒，更早一步收下了你。”
　　“我……不是……”
　　周汐想挣扎，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他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
　　李尉棠却只是低声笑了笑。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深处升起的钟声，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与压迫。
　　“你会习惯的。”
　　“被看见，被吞没，被重塑。”
　　“你是我从深海亲手捞出的珍宝……该回馈我一点东西，不是吗？”
　　周汐被强制抓着下巴，只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怪人，但是他的意识却不自觉被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吸引过去。
　　他说话间，触手状的黑影已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探出，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拂过周汐的脸颊。
　　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却更像是蛇信舔舐猎物之前的温习。
　　那触手冰凉而柔韧，带着潮湿的腥咸味，悄然缠绕上周汐的手腕。他骤然屏住呼吸，身体本能地想逃，但那东西像是早已洞察了他的一切反应，只稍稍一勒，便令他瞬间失去了力气。
　　“你怕我。”
　　李尉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俯身靠近，冷得像玻璃的额头几乎贴上周汐头上缠着的渗血的布帛。
　　“也好…怕，是通往顺从的第一步。”
　　他吐息间带着淡淡的咸腥，混合着某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气息，像是冥界的死神，在他耳畔低语。那触手逐渐攀上了周汐的脖颈，像温柔的爱抚，又像预示死亡的绞索。
　　“你到底……想做什么……”周汐终于咬牙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而哆嗦。
　　“做什么？”李尉棠一字一顿地重复，眼中泛起几分笑意，“我救了你。我拥有你。”
　　“这不正是你们人类对救赎最虔诚的期待么？一个落水者，是不是应该感谢神明——即便神明的模样和你预想的不一样？”
　　“你不是神。”周汐低声，冷汗与海水混淌在他后背，“你是怪物！一个长着恶心触手的海怪！”
　　李尉棠闻言不怒，反而笑了，像是听见了一句久违的赞美。
　　“我倒是很久没有通过活物这样称呼我…你终于开始看清了一些现实，这很好。”
　　他说着，伸手抚上周汐的胸口，手指下是潮湿西装覆盖的跳动心脏。
　　“我可以听见它的声音。”他闭了闭眼，仿佛在聆听，“人类的心律……咚、咚、咚……像…”李尉棠微微抬起嘴角：“美味的沙丁鱼…”
　　周汐愣住了，他似乎难以理解眼前男人的言语。
　　“沙…沙丁鱼？？？”
　　触手的吸盘蠕动了一下，李尉棠微微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你不需要理解，只要活着。”
　　李尉棠低语着，另一只手已经缓缓按住了周汐的腹侧。不是威胁的动作，却更令人不寒而栗。像是在确认什么脆弱的器官，或是在验证某种被注入他身体中的痕迹。
　　“你已经被选中了。”
　　“从你踏上那艘船的那一刻起。”
　　——海祈号
　　脑海中那几个字忽然重重炸响，压在他胸口。
　　那艘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观光船，如今早已沉入海底，化为凝固的墓碑。
　　而他，或许就是唯一的“生还者”。
　　可现在的他，真的还活着吗？
　　李尉棠那句“海祈号”像一枚冰冷的鱼钩，精准地钩住了周汐记忆深处最血腥的锚点。欢声笑语、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绝望的哭嚎、冰冷咸腥的海水……画面与声音碎片般炸开，在他颅内疯狂冲撞。心脏骤然缩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额头的钝痛和浑身的冰冷，仿佛要将他重新拖回那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呃……”周汐猛地蜷缩起来，不是抗拒李尉棠的触碰，而是被汹涌的回忆洪流冲垮了堤坝。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西装，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一层的寒意。
　　李尉棠按在他腹侧的手没有移开，反而加重了力道，仿佛在镇压他身体的痉挛。那双深蓝的、非人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痛苦的反应，像是在观赏一件精密仪器因错误指令而出现的故障。
　　“痛苦是真实的证明，周汐。”李尉棠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证明你还‘活着’，并且……属于这里。”
　　缠绕在周汐脖颈和手腕上的触手虚影并未松开，反而随着他身体的颤抖微微收紧，冰冷的吸盘紧贴皮肤，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周汐大口喘息，试图吸入这凝滞空气中稀薄的氧气，却只闻到更浓重的、属于深海和李尉棠本身的腥咸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海藻的甜腻味道。
　　“这……这里到底是哪？”周汐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次发声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
　　李尉棠没有直接回答。他直起身，环绕周汐的触手虚影无声地缩回他身后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冰冷礁石上的周汐，苍白的手指随意地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衬衫袖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晚宴整理礼服。
　　“你的新家。”他轻描淡写地说，“一个……远离喧嚣尘世的地方。足够安静，也足够安全。” 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至少，比躺在海底喂鱼强，不是吗？”
　　安全？周汐只觉得荒谬。这凝滞的黑暗、蠕动的墙壁、无处不在的冰冷视线，还有眼前这个人形的怪物，哪一样都和安全沾不上边。这里是比深海更可怕的囚笼。
　　李尉棠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恐惧。他微微抬手，指向这片巨大巢穴的某个角落。那里的“墙壁”由巨大、层叠的发光贝壳和不断搏动的暗红色珊瑚构成，下方堆积着一些模糊的、形状怪异的阴影。周汐眯起眼，借着贝壳和某种附着在洞壁上、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苔藓状生物的光线，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些……沉船的残骸？扭曲的金属框架、破碎的木板，甚至还有半截腐朽的船锚，像被巨兽啃噬过的残渣，杂乱地堆砌在那里，成为巢穴地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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