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合

　　训练室的空调总算彻底醒了，冷风裹着电路板的味道漫过来时，夏星辞正补掉第三波兵线的最后一个残血小兵。耳机里突然炸开砚舟的声音：“撤！对面辅助在三角草。”

　　他指尖猛地一滑，闪现穿墙的瞬间，果然看见敌方辅助的钩子擦着墙皮飞过去。后背的冷汗混着空调风往下淌，夏星辞咬了咬牙：“你怎么知道？”

　　“看小地图。”砚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打野刀拍在河蟹身上的音效透过耳机传来，“他从泉水出来就没出现在中路视野里。”

　　夏星辞低头瞥了眼小地图，果然在三角草的边缘看见个一闪而过的敌方头像。以前他总觉得砚舟的冷漠是装出来的，此刻却突然意识到，这人不是话少，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钉在了屏幕上。

　　这局的节奏像被上了发条。砚舟的打野像道黑色闪电，刷野、控河蟹、抓边路，每个节点都掐得精准到离谱。夏星辞跟着他的指挥游走，居然在十分钟就压了对面两千经济。二队的辅助抱着保温杯凑过来，屏幕映得他脸发白：“星辞哥，你们俩这配合……跟换了个人似的。”

　　夏星辞没接话，目光落在砚舟的屏幕上。对方正操控着刺客蹲在中路草丛，手指悬在技能键上，手腕稳得像焊死在鼠标上。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全球总决赛的夜晚，少年也是这样，在数万人的欢呼声里，用一个近乎完美的R闪踢飞对方后排，银灰色的队服被聚光灯照得发亮。

　　“中路团战。”砚舟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等我绕后。”

　　夏星辞压着兵线往河道靠，眼角的余光瞥见砚舟的头像从地图边缘绕过来。敌方中单似乎察觉到不对，突然往回退，却被砚舟预判性的位移技能堵在塔下。刺客的刀刃划破屏幕的瞬间，夏星辞的射手恰好赶到，大招精准覆盖范围，两人配合着收下双杀。

　　“漂亮！”二队辅助的惊呼声差点震破耳机。

　　夏星辞的指尖有点发颤，不是因为紧张，是某种陌生的热意正顺着血管往上涌。他刚想说什么，砚舟已经切了视角：“龙坑标点，准备打龙。”

　　这局赢得毫无悬念。基地爆炸的光效亮起时，夏星辞看着屏幕上的MVP标识愣了愣——系统把最佳给了他，可他清楚，没有砚舟那几波精准的支援，这局根本撑不到后期。

　　“运气好。”他扯了扯耳机线，试图掩饰语气里的不自在。

　　砚舟正在结算界面翻战绩，闻言抬了下头。屏幕的蓝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片碎冰：“不是运气。”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夏星辞的输出面板，“你的走位比数据好看。”

　　夏星辞的耳尖腾地红了。他这人吃软不吃硬，以前队友拿他开玩笑他能怼回去，可被砚舟这么平铺直叙地夸一句，倒像被人攥住了软肋，连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时，主教练张哥顶着一头汗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张战术分析图：“夏星辞，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星辞心里咯噔一下。最近一队的射手状态下滑得厉害，俱乐部早有传闻说要从二队提拔新人，他这七连败的战绩，怕是要被钉在替补席上了。

　　路过砚舟身边时，对方突然递过来半盒薄荷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了闪，夏星辞看见最底下那颗糖上沾着点巧克力渍，像是被人咬过一口又塞了回去。

　　“张哥脾气暴，含颗糖。”砚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别跟他吵。”

　　夏星辞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薄荷糖在舌尖化开时，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赛后采访，有记者问砚舟“打比赛紧张怎么办”，当时少年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对着镜头晃了晃：“含这个，比什么都管用。”

　　张哥的办公室里弥漫着烟味。战术板上用红笔圈着夏星辞最近的几场失误，每个红点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一队射手的位置，俱乐部打算让你试试。”张哥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但前提是，你得跟砚舟磨合好。”

　　夏星辞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砚舟向我推荐的你。”张哥拉开抽屉，扔过来份训练计划表，“他说你是二队最有潜力的射手，就是缺个能跟你搭的打野。”

　　夏星辞捏着那张纸，指腹把“砚舟”两个字蹭得发皱。他想起这三天的冷脸，想起刚才那局近乎完美的配合，突然觉得喉咙里的薄荷糖凉得发苦——这人到底是真冷漠，还是把所有心思都藏在了屏幕后面？

　　回到训练室时，砚舟已经不在了。他的椅子被推回桌下，桌上的电解质水喝了大半，瓶身上还留着圈浅浅的指痕。夏星辞走过去，看见自己的手机亮着，是砚舟发来的消息：【明早七点训练，带份早饭。】

　　下面还附着个定位，是基地附近那家开了十年的包子铺。夏星辞盯着那个定位看了半分钟，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跟二队辅助抱怨过“食堂的包子像石头”。

　　后半夜的训练室只剩他一个人。夏星辞点开和砚舟的战绩界面，从三年前的全球总决赛录像看到今天的训练赛回放，越看越心惊。这人的打野路线居然和自己的走位习惯高度重合，就像……就像研究过他所有的比赛录像。

　　晨光爬上窗台时，夏星辞终于在一段被剪掉的采访花絮里找到了答案。那是三年前的青训营采访，记者问砚舟“最想和哪个新人组队”，镜头外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二队那个夏星辞，他的射手很有意思。”

　　原来不是突然空降的冷漠队友。

　　原来那句“这次不坑你”，藏着三年的铺垫。

　　夏星辞抓起手机，给砚舟回了条消息：【明早七点，肉包要带汤汁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空荡荡的训练室里，像极了昨晚砚舟那句清冽的笑。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把窗外的晨光切成一缕一缕的，落在砚舟空着的座位上，像在等一个迟到了三年的并肩。

　　第二天清晨的包子铺飘着白雾。夏星辞拎着两袋包子站在门口，看见砚舟穿着件灰色连帽衫靠在路灯下，手里转着个黑色的手机壳——那上面贴着张小小的射手贴纸，和自己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来了。”砚舟直起身，指尖在手机壳上顿了顿，像是被抓包的小孩。

　　夏星辞把热包子递过去，看见对方接过时，指尖在塑料袋上烫得缩了缩。他突然想起昨天那半盒薄荷糖，想起训练赛里精准的支援，突然笑出声：“砚舟，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组队了？”

　　晨光落在砚舟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对方没直接回答，只是咬了口包子，汤汁沾在嘴角也没擦：“再废话，早饭就凉了。”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时，二队的辅助正蹲在地上擦键盘，看见他们俩一起走进来，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星、星辞哥？你们俩……”

　　夏星辞把包子放在桌上，开机的瞬间，看见砚舟已经发来组队邀请。那个代表亲密度满值的星星图标在屏幕上闪了闪，像颗终于找到轨道的星子。

　　“今天练什么？”夏星辞戴上耳机，听见砚舟调试麦克风的声音。

　　对方的打野头像往己方野区走，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练到赢为止。”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空调风带着新换的滤网清香漫过来。夏星辞操控着射手跟在砚舟的打野身后，突然觉得那些输掉的七场比赛，或许只是为了等一个正确的开始——等冷光遇见星芒，等迟来的默契终于加载完成，等所有藏在屏幕后的注视，都变成并肩作战的底气。

　　他补掉迎面走来的小兵，耳机里传来砚舟轻描淡写的声音：“河道有视野，安心推线。”

　　夏星辞弯了弯嘴角，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个“好”。这一次，他听清了，那声音里藏着的不是冷漠，是独属于他们的，沉默却滚烫的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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