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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作痛
·我等待着一个道歉,等到新伤溃烂,陈伤生痂。伤害我的人早已忘却,到头来只有我在痛苦。
一名少年蜷缩在墻角,拳头似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伸出手臂堪堪挡住攻击。
羸弱的身形像一张单薄的纸,磕破的额角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失温。
他身着发皱的白衬衫,衬衫左面圆角贴袋上别着的徽章昭示了他的身份,崇华高中-高三一班-刘暂舍。
很显然这个不常有人来的小巷子里正在进行一场恶性的校园霸凌事件。
对刘暂舍拳脚相加的正是他学校里的同窗,这群三观尚未成熟的少年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刘暂舍被几个人架了起来,他们禁锢住他的胳膊,按住他的脑袋,刘暂舍被迫抬起头直视那一张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在刘暂舍神志不清之时,一双手掐住他的下巴,力道大的恨不得把他的腮帮子捏穿。
那人似乎笑着骂了他几句,但他大脑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听清。
他见刘暂舍像死物一般毫无反应便失了兴致,又转而咧嘴一笑,似乎想到了新的折磨人方式,掐着他下巴的手转移到了脆弱的脖子上并逐渐收紧。
在刘暂舍感到窒息和绝望以后,又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他的半边脸又麻又痛,左耳嗡嗡作响,耳道里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嘶鸣。
恍惚间他看见面前的人脸开始扭曲,他们露出苍白尖利的牙齿,嘴角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咧到了耳根。
同时地面伸出了千万只血手想将他拽入地里,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刘暂舍脚下踏空,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他呆坐在床上心脏不断的抽痛着,冷汗沁满了他的后背和额头。
刘暂舍长长的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确认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亮白的光线晃下了他的眼,边缘碎裂的屏幕上显示着5:14分。
他习惯性的点开了聊天软件,之前发出的那条消息还是未读,他不死心的退出去刷新后再点进来,最后有些失落的熄了屏。
刘暂舍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肩颈,平日里再过十几分钟他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况且刚做完噩梦,刘暂舍也没有心情再睡下去了。
他掀开被子,赤足点在冰凉的地面上。
尽管他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轻缓细微,但他那不太牢固的单薄木板床仍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吵醒隔壁熟睡的几位。
刘暂舍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本来属于门把手的位置上是一个空的圆洞。
他从来不被允许过拥有自己的隐私,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刘暂舍现在借住在他的姑妈家。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受,姑妈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对他的抚养仅控制在死不了的范围内。
至于刘暂舍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材瘦弱、在学校受到欺凌诸如此类的问题她置若罔闻。
他拖着虚浮的脚步走进了厕所,昏黄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顶光打在刘暂舍身上。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目光苛刻的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到有些病态的削瘦面颊,因愁苦而在眉间凝结着的散不开的郁色,青黑的眼角麻木的像一块死肉却仍不断抽搐跳动着。
他有些嘲讽的扯出一个假笑,镜中人的嘴角也跟着他咧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今夜的噩梦并非凭空想象出来的,昨日放学后那群人渣拽住刘暂舍的胳膊推搡着他进了巷子,不由分说的打了他一顿。
刘暂舍拉开抽屉,靠着微弱的光线从抽屉里摸索出一卷儿用的差不多的治疗跌打损伤药膏。
这是他姑妈掐完他胳膊以后防止留下伤口买的,她总是害怕邻居认为他们家实施家暴而报警。
然而这纯属于她神经过敏,事实是他们假惺惺的邻居本质上是和姑妈一样冷漠的人。
刘暂舍轻轻掀开衣摆,露出腹部一大片骇人的青紫淤血。
他叼住衣角,将膏体挤在指腹上,尽管他挨打都快挨出耐受性了,但是真正触碰到伤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拧着眉咬紧牙关,开始熟稔的在淤血处打着圈涂抹药膏,冰凉的药膏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昨晚他实在太过疲惫没有处理伤口就直接睡着了,做梦的原因也应该是他睡觉时不小心压到了然后硬生生的被痛醒。
愈合伤口的方法48小时内需冷敷,药膏平时处理一些小伤口还好,面对这么大面积的伤口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刘暂舍打算等会儿去冰箱内层里撬点冰块,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被姑妈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几乎是刘暂舍打开冰箱门的同一刻,他姑妈就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结果自然是空手而归,更糟糕的是他还被姑妈误会成嘴馋去偷吃冰箱里的东西。
她恶狠狠的骂他是个无耻的小偷,把他像臭虫一样用扫帚打出了家门。
刘暂舍颜色苍白的坐在座位上,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
胃部一阵痉挛绞痛,好像有人拿着刀柄他肋骨上又戳又捅,手中攥着的英语小条被捏的发皱。
忽然一个三明治被推到他面前,刘暂舍顺着素白的指尖望向那双手的主人。
“快吃吧,我特意给你带的"
她凑的很近,刘暂舍能闻到她衬衫上洗衣粉的香气。
那双眸清盈若含珠,正含着笑意望向自己。
阳光从她发间透出几许,从刘暂舍这个角度看,她每一根发丝都朦胧着浅金色的柔光。
“不用了,我还不饿"
他的肚子不是时候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顿时使他的话瞬间变得苍白且毫无信服力。
“你肚子的叫声可比你本人要诚实哦"
女孩笑眯眯的挪揄着他
“谢谢…我明天会付钱给你的"
她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前门突然发出哐当一大声响。
两人双双抬起头张望,一个男生吊儿郎当的从门口向他们走来,刚才的动静明显是他踢翻了桌子搞出来的,门外还扒着一堆看热闹的人。
那男生不善的眼神在刘暂舍身上短暂停留,最后把目光转移到他身旁的女孩身上。
“雅楠,和这小子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和我聊天比较有意思。"男生语气轻蔑,看刘暂舍的眼神活像在看只苍蝇。
“你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厚脸皮,麻烦你对阿舍的态度放尊重些。"许雅楠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阿舍?叫的还真亲密,什么时候叫我一声阿烨?"
男生毫不在意许雅楠的抵触的姿态,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
“再过几分钟就要早读了,你还是快回班吧,再来骚扰我这周你都别想让我再跟你说一句话了"
窗外响起窃笑,其中还夹杂着几句“烨哥你行不行啊,妞都把不到"之类的的话。
“还真是冷漠的让人伤心,那我下课再来找你"
陈烑烨像狗皮膏药一样无耻的说道。
刘暂舍在一旁沉默的看着他们对话,他脊背僵直,胃里发酸发痛。
他死死盯着面前名叫陈烑烨的男生,撕下那身光鲜亮丽的皮,就露出内里丑恶的霸凌者的身份。
在刘暂舍受尽苦楚与折磨时,这个把他生活变成炼狱的恶棍仍在他面前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嬉笑着。
而陈烑烨带头霸凌刘暂舍的理由却幼稚的惹人发笑。
几乎全年级都知道陈烑烨喜欢许雅楠。
自从高二的文娱晚会陈烑烨就对在台上惊艳亮相的许雅楠一见钟情,之后他就开始对她展开了一系列的猛烈追求。
被拒绝后仍然没脸没皮的贴上去,然而许雅楠本人却根本不吃死缠烂打这一套,多次明确拒绝了他的示爱。
数次的碰壁让陈烑烨有些羞恼,他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敢拒绝自己这么多次。
陈烑烨有注意到在许雅楠只和他们班上一个叫刘暂舍的男生亲近,于是陈烑烨开始刻意留意他。
刘暂舍平日里与这种狂妄自大的公子哥毫无交集,他时常能看见陈烑烨在走廊中夸耀着自己显赫的家世和时髦的发型。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叫“摩根烫"的发型究竟帅在哪里,卷曲的发丝配上那张扁平的脸使陈烑烨看起来像个许久不洗头的流浪汉。
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选择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与他擦肩而过或绕路而行。
直到一次陈烑烨拦住了刘暂舍,他观察了两周后,觉得刘暂舍除了学习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没有比他强的地方。
他理解不了为什么许雅楠愿意跟这种一股穷酸味的人成天待在一起都不愿意和自已说句好话。
于是为了他那可悲的自尊心而迁怒于刘暂舍。但陈烑烨每欺负他一次,许雅楠使更厌恶他一分,如此恶性循环,只是可怜了刘暂舍平白被卷入到这段三角关系中。
一开始只是些文具的丢失,到后来便是刻在桌板上不堪入目的语言,陈烑烨煽动众人孤立疏远刘暂舍,而最近他们又开始以虐待他的身体为乐。
许雅楠是刘暂舍在班上唯一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这个好心肠的姑娘常会因为自己帮不上他的忙而感到失落。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刘暂舍苦恼的原因之一,他们的形影不离是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的谈点。
如果她不像母鸡护鸡仔一样处处维护刘暂舍,陈烑烨也不至于愤怒到对他实施实质上的霸凌。
他先前在姑妈的眼色下苟且偷生就算了,现在还得承受许雅楠极端追求者的怒火。
青春期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永远无法开口向许雅楠诉说自己每天为什么要背着所有的书回家。
因为他无法去赌自己的私人物品第二天会不会出现在在学校的便池里。
刘暂舍苦笑一声,有些懊悔的摇了摇头,想把这些阴暗的念头打散,他怎么能在心里这么想许雅楠,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做错。
陈烑烨走到门口时敲了敲门框,咚咚的响声将刘暂舍的思绪拉回了笼。
陈烑烨见他抬起头,便伸出手恶狠狠的朝刘暂舍做了一个带有警告性质的掐脖子的动作。
玻璃窗上扒着的看热闹的人顿时发出一阵窃笑。
在一片喧闹中,许雅楠握住了他的手,她轻柔细腻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本应当将手抽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刘暂舍从这个有些越界的行为中获取到了些许的安慰。
刘暂舍扭头看向她,许雅楠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生得极美,笑起来更是动人,瞳色清浅,眸光闪烁间蕴藏着水色,微笑时牵动嘴角,腮骨上便缀着一个小梨涡。
他抬头望向门口,目睹完全程的陈烑烨此刻面色黑如锅底,他阴沉的目光落在他与她交汇的双手上。
刘暂舍感觉面上有些发热,心脏猛烈的跳动着,他的血好像在脉搏里沸腾起来。
下一秒,他鬼使神差的反握住许雅楠的手,不顾她有些惊诧的神色,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刘暂舍掀起眼皮望向陈烑烨,这种程度对于陈烑烨来说近乎于赤裸裸的挑衅了。
陈烑烨怔愣了一瞬,脸上顿时涨成了一种难看的猪肝色,在他勃然大怒正欲对刘暂舍发作时。
早读铃适时的响起了。
一班班主任抱着试卷与陈烑烨迎面撞上,而门外的那邦乌合之众早在听见高跟鞋声响时就做鸟兽散了。
“你是几班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早读铃都响了还在其他班逗留"
陈烑烨满腔的怒火被面前这个神色犀利的女人生生掐灭,他只好悻悻而归,临走前用恶毒的眼神瞪了刘暂舍一眼。
“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刘暂舍反应过来后慌忙把手抽出来,他敢发誓刚才的行为绝非出自他的本心。
“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刘暂舍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忐忑的观察着许雅楠的脸色。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因为这个生气?"
许雅楠望着眼前面色紧张的少年,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少年青黑的眼眶和日渐消瘦的身形昭示着他紧绷的精神状态。许雅楠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和他吵架会发生什么,毕竟刘暂舍现在看起来就和一片枯叶一样脆弱。
“我们是朋友,你不应该向我隐瞒这么多事”
许雅楠说话时不自觉的放缓了语气,她的朋友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向任何人吐露。
无论传闻有多么不堪,只有两位当事人才清楚,他们之间绝对不是那种旖旎的关系。
在这段友谊中挑起话头的总是许雅楠,而刘暂舍则是一位合格的倾听者,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观念和建议。
刘暂舍自我封闭的向他人建起一堵高墙,只对她开了一扇窗户,于是许雅楠认为朋友间有权利相互承担苦恼。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刘暂舍挤出一个嘲弄的表情,他疲惫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漠然注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生硬。
“我知道了…你自己先静静吧,没必要把火发到我身上”
许雅楠愣怔了一瞬随即说道,刘暂舍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受伤。
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的那么重。
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刘暂舍心口处一阵顿痛,窒息感似潮水般扑面而来。
“也好,她以后就不会对我抱有任何期望了吧?"刘暂舍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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