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饭菜香

　　身为侯府奴婢的甘橘，从小被亲生爹娘卖给了人牙子，又被人牙子几经转手，卖入了京城里的宣平侯府。

　　原本她只是个做粗使的丫鬟，等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便由侯府里的主子做主，将她许配给了侯府的小厮来旺。

　　成婚刚一载，儿子还没满月，来旺得了急病死了。从此，她便在府里依旧做些粗活，与儿子相依为命。

　　而她和来旺都是侯府里的签了死契的奴仆，因此生下的孩子，从一出生，便也是这侯府里的奴仆，被唤作‘家生子’，等长大到一定岁数，也是要做活伺候这府里头的主子的。

　　原身在侯府里，原本做的是洒扫庭院的活，而厨房里这种相对轻省又能解馋的好活计，都是轮不到她的。在厨房里做事的，要么是和管事嬷嬷沾请带故的，要么就是使了银子的。

　　然而，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甘橘穿进画卷中没两日，厨房里有个厨娘，因得罪了管事的嬷嬷，被调往了别处，而那时恰好在筹备侯府老夫人的寿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于是，正在庭院里拿着扫帚扫地的甘橘，便被路过的管事嬷嬷一眼瞧中，将她调去了厨房里头帮厨。

　　这里头的缘故，甘橘原不知道，还是听柳嫂子说的。她听了，这才知道，虽然大家都是奴仆，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不止如此，别瞧这偌大的侯府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花团锦簇，实则主子们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譬如半年前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上，府里的姑娘们为着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也在暗地里卯着劲呢。最后还是十三姑娘献上的一幅自己亲手绣的百寿图，拔得了头筹，深得老夫人喜欢。老夫人一高兴，便赏了她一支点翠的珠钗。据柳嫂子唏嘘地说，就那一支珠钗的价钱，像她们这样的奴婢，就算是攒一辈子的月钱，也买不起。

　　好在这些神仙打架的事，都不与她们这些做厨娘的相干。她们每日只需做好厨房里分内的事，便可按时领月钱。最大不了的事，也不过是哪样菜做得不合主子们的口味，扣几文月钱罢了。当然了，有时候若是哪道菜做得不错，或是主子点名要吃哪道菜，送过去的时候，也会额外打赏跑腿的人。

　　而今日，这个好差事，因着柳嫂子偏爱的缘故，落在了甘橘的头上。

　　当甘橘远远看到拱桥旁的红山茶时，就知道离十六姑娘住的晴雨阁不远了。

　　就在甘橘提着食盒，走向拱桥时，忽而听见一阵水花声，抬眼望去，就见到水榭下的池子里，有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在水里扑腾。

　　那孩子看着和原身的儿子小石头差不多岁数，只扑腾了几下，眼看着便安静地沉进了水里。要不是甘橘恰好打这路过，再晚来几分钟，怕是这水面已经归于平静，看不见半点涟漪。

　　她向四处张望，但目之所及，没看到任何人影。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可在这偌大的园子里，这声音实在是微不足道，并没有什么用。

　　她一时有些纠结，脑海中霎时闪过从柳嫂子那儿听来的，关于这府邸里主子们之间的那些暗流涌动。理智告诉她，不该多管闲事，免得掺和了不该掺和的事，惹祸上身。这时最理智的行为，或许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赶紧离开。

　　她提着食盒快步走过拱桥，又往前走了十来步，可方才那小孩在水里上下挣扎的小脑袋，和那双惨白的小手，却在她的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地上，转身跑了回去。

　　还好是死水，水深不过到她的下巴而已，也还好她从前学过游泳。

　　她踩在水里，从身后将小孩托到了岸上。

　　好在施救及时，小孩只是呛了几口水，神智还是清醒的，只不过可能是吓傻了，惨白着脸呆愣了一小会，这才‘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小孩的哭声终于引来了焦急寻人的丫鬟和仆妇，甘橘这才得知，原来这小孩竟是宣平侯夫人的老来子。原本和个小丫头在东边的廊下玩躲猫猫，一个不留神，不知怎么的，竟一个人跑到池边追蜻蜓，失足落了水。

　　救人耽误了一小会，但好在时节已转暖，食盒里的枸杞芽应该也还热乎着。只是甘橘身上的衣裙，已经湿透了。她拎起裙摆，拧了拧，地面上已经滴答落了一摊水渍。脚下踩过的石板，也印出一个个湿脚印。这脚印一路蔓延到了十六姑娘住的晴雨阁。

　　冰花是十六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她瞧着浑身滴水的甘橘，不喜地皱了皱眉。

　　“怎么这副模样？”她接过食盒，掀开盖子，瞅了眼里头还冒着热气儿的嫩绿枸杞芽，满意地点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

　　甘橘察觉出了她的不喜，识相地转身打算回去，至于打赏什么的，今天也就不奢望了。

　　“等等。”冰花些微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甘橘疑惑回头，便见她皱眉打量着自己，道：“瞧你这副模样，跟落水的小猫儿一样。换身衣裳再走。”

　　原来是这个缘故，她当她为什么皱眉。甘橘闻言，两只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面颊上显出浅浅的梨涡来。

　　冰花叫小丫鬟带她去换衣裳，自己提了食盒，去六姑娘房里。没一会儿，便又出来。这时，甘橘已经换好了衣裳。

　　“谢谢冰花姐。”甘橘笑着谢她。

　　冰花面无表情，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吊钱，递了过去，“喏，姑娘赏你的。”

　　甘橘再次道谢，将赏钱收了起来，笑道：“多谢十六姑娘，姑娘真好。冰花姐也好，人美心善。往后姑娘要是想吃什么新鲜的花样儿，只管知会一声，我师父厨艺好得很，什么都会。再寻常的食材，也能做出花儿来。”

　　“你师父是谁？”

　　“柳香印。”

　　冰花想了想，这才想起她说的大抵是大厨房的柳嫂子。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有小丫鬟过来，说十六姑娘吃着满意，叫甘橘进屋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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