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成了祖师爷的房东

　　林风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穿过深夜冷清的街道。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拖长的影子在水泥路面上拉长又缩短。解决了姚笙那档子事，虽然损耗不小，但成功“签”下个极品的极阴之体加天生阴阳眼当徒弟，这波绝对血赚。他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合理”地压榨这个新徒弟的潜力，顺便给自己减减负了。

　　走到自家那栋老式居民楼下，路灯的光晕边缘，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矗立着。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的纯黑色西装，领口一丝不苟，皮鞋锃亮得能当镜子。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研究自己脚边的一片落叶，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林风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嬉笑又挂了起来，他加快几步走上前，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哟！这不是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日理万机的黑无常大人吗？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小庙门口了？稀客稀客啊！”

　　黑影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五官深刻如同雕塑，眼神深邃冰冷，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正是地府勾魂司的头号执行官之一，黑无常。他没有理会林风的油嘴滑舌，只是抬起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西装前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一件艺术品。

　　“林风。”黑无常开口，声音低沉平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不带一丝波澜，“这个月的‘引渡定额’，你只完成了三分之二。阎女大人很不满意。”

　　他口中的“阎女”，正是当今执掌地府的阎君，因其手段果决凌厉，被下属敬畏地称为“阎女大人”。

　　“啧，”林风咂了下嘴，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咱哥俩谁跟谁”的亲热劲儿，“老黑，你看你这话说的，多生分！定额嘛，偶尔波动一下很正常，对吧？再说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地府的长远发展考虑嘛！”

　　他搓着手，嘿嘿笑道：“你看，我今儿个可是干了件大事！找到一个绝顶的好苗子，天生的阴阳眼！纯度极高！极阴之体！简直是祖师爷追着喂饭吃那种！我已经把他收为接班人了！你看这效率！这眼光！” 他挺了挺胸，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这不比抓几个孤魂野鬼强多了？我这劳务合同……是不是能提前……嗯？你懂的！”

　　林风挤眉弄眼，暗示着退休或者减负的可能性。

　　黑无常那双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漠然。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像冰锥子：“不经地府备案审批，擅自传授‘引魂诀’核心法门，私自缔结‘灵契’？林风，你是嫌自己的‘功德簿’上赤字还不够醒目吗？” 他微微侧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还是说，你又在玩什么空手套白狼的把戏，随便糊弄个倒霉蛋替你扛雷？骗来的‘徒弟’，可不算业绩，反而要倒扣功德。”

　　“哎呀呀！老黑！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天地良心！” 林风立刻叫起撞天屈，表情夸张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林风做事，向来光明磊落！那小子可是自愿的！危急关头，我救他小命，他拜我为师，天经地义！合同……哦不，契约精神懂不懂？再说了，那资质，啧啧，绝对货真价实！阎女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得夸我慧眼识珠！”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试图像好哥们儿一样去搂黑无常的肩膀，动作熟稔得仿佛两人真是多年老友。

　　“啪！”

　　一声轻响。

　　林风的手还没碰到黑无常那挺括的西装面料，就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给震开了。那感觉像是一下子按在了万载寒冰上，冻得他手指头都麻了一下。

　　黑无常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微整理了一下被林风动作带起一丝褶皱的袖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功德罚单，三日内会送到你‘功德通’账户。逾期不缴，后果自负。”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穿透了林风嬉皮笑脸的表象，直抵他灵魂深处，带着一丝洞悉的意味：“至于你那个‘接班人’……阴司户籍科会去核实的。如果真是‘自愿’且资质上佳……” 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冰冷线条，“或许能抵一部分罚金。”

　　说完，黑无常不再看林风一眼，转身。他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在昏黄的路灯下迅速变淡、模糊，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属于冥界特有的冰冷气息，在夜风中缓缓消散。

　　林风脸上的笑容在黑无常消失的瞬间就垮了下来，他揉了揉刚才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切……死要钱的活阎王，手下的勾魂使也一个比一个死板。功德功德，就知道功德！功德那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嘛……”

　　他嘴上抱怨着，眼神却飘忽了一下，想到姚笙那张震惊又带着点倒霉催的脸，还有脖子上那枚沉甸甸的吊坠，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丝狐狸般的狡猾笑意。

　　“徒弟啊徒弟……师父这‘卖身契’的成本，可都指望你帮忙赚回来了。阴司户籍科？嘿嘿……” 他哼着更不着调的曲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单元门洞，身影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路灯下，一片被夜风吹起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刚才黑无常站立的地方，冰冷的气息已然散尽，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充满压迫感的会面，只是深夜街角的一个幻影。

　　黑无常的身影如同从凝固的黑暗中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客厅里。这里的布置与寻常人家无异，沙发、电视、散落着游戏手柄和零食包装袋的茶几。空气里弥漫着泡面调料包和薯片的混合气味，与冥界使者应有的冰冷肃杀格格不入。

　　唯一扎眼的，是占据了大半个沙发的那个人。

　　银白色的短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身上套着件印着巨大卡通猫头的宽松T恤，下身是条破洞牛仔裤，赤着脚。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游戏手柄上翻飞，眼睛紧盯着对面墙上巨大的电视屏幕，里面光影闪烁，枪炮轰鸣。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啧！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漂亮！”白无常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欢呼着，脚丫子还不安分地在沙发边缘晃悠。

　　黑无常范无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屏幕上绚烂的爆炸特效，声音平板地切入：“林风那小子，又违规操作了。”

　　“嗯？啥？”白无常头都没回，手指依旧在疯狂按键，“违规？那小子哪天不违规？不违规他浑身痒痒！别吵别吵，马上Penta Kill了！……靠！谁他妈阴我！” 屏幕瞬间变成灰白，白无常懊恼地骂了一声，泄愤似的把手柄往旁边一扔，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斜睨着身边站得笔挺、一身肃杀黑西装的搭档，“他又干嘛了？把哪个倒霉蛋的魂儿提前勾了？还是又在地府入口摆摊算命骗鬼钱了？”

　　“未经备案，擅自收徒，缔结灵契。”黑无常言简意赅，“找了个天生阴阳眼的极阴之体。”

　　“嚯！”白无常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大手笔啊！极阴之体加阴阳眼？这种千年难遇的‘唐僧肉’都让他忽悠到了？啧啧，林扒皮果然名不虚传，坑蒙拐骗专业十级。” 他咂咂嘴，似乎还有点佩服。

　　“阎女大人很不满他上个月的业绩，又出这档子事。”黑无常继续道，目光扫过沙发上乱糟糟的零食袋，“明天，麻烦你跑一趟，核实一下情况。看看那个‘接班人’，是自愿的，还是被坑的。资质到底如何。”

　　“又是我？”白无常立刻垮下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赤着的脚丫子不满地蹬了一下黑无常笔挺的西装裤腿，“凭什么啊老黑？这种破事儿！那小子住哪片儿？城西老桥洞附近对吧？那鬼地方阴气重得能养出蘑菇来！我不去！要去你去！” 他耍赖似的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副“爷不伺候了”的架势。

　　黑无常低头看了看裤腿上那个并不明显的脚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这块辖区，一直是你负责的。” 他强调着分工。

　　“啧！”白无常翻了个白眼，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痞气的笑。他侧过身，那只刚刚踹了人的脚丫子又抬了起来，这次是轻轻用脚尖点了点黑无常的小腿，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行啊，让爷去也行。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指了指茶几上那桶还没开封的红烧牛肉面，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去帮爷泡桶泡面，要加两根火腿肠，一个卤蛋！泡好了爷吃饱喝足，心情好了，明天就勉为其难跑一趟。”

　　黑无常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邃冰冷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他薄唇微动，吐出的两个字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祖宗。”

　　话音未落，他身体已经动了。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嫌弃沙发上的凌乱。他动作异常麻利地弯腰，捡起那桶泡面和旁边散落的火腿肠、卤蛋包装袋。撕开调料包，注入热水，盖好盖子，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甚至细心地用叉子压住了泡面桶的盖子边缘，确保热气不会散得太快。

　　整个过程，白无常就歪在沙发上，赤着脚，优哉游哉地看着，脸上挂着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还顺手又拆了包薯片，咔嚓咔嚓嚼得欢快。

　　“喏。”黑无常将泡好的、热气腾腾的泡面稳稳放在白无常面前的茶几上，火腿肠和卤蛋好好地躺在上面。

　　“谢啦老黑！还是你够意思！”白无常笑嘻嘻地坐起身，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属于人间烟火气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满足地吸了一大口香气，拿起叉子搅了搅，“行，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明天爷就替你……哦不，替阎女大人，去看看林扒皮捡回来的那只‘小羊羔’，到底是自愿跳坑的傻狍子，还是被硬塞了卖身契的倒霉蛋。”

　　他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补充，眼神里闪烁着猎奇的光芒：“天生阴阳眼啊……嘿嘿，有意思。希望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别跟林扒皮一样，满肚子坏水儿。”

　　黑无常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毫无形象地大口吃面。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一身昂贵定制西装、气质冷峻的黑无常，和旁边穿着卡通T恤、赤脚嗦泡面、满嘴油光的白无常，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又莫名和谐的画卷。

　　确认白无常接下了任务，黑无常不再停留。他最后看了一眼搭档那毫无吃相的侧脸，身影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迅速淡化、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客厅温暖的空气里，只留下泡面蒸腾的热气，以及白无常满足的吸溜声。

　　白无常头也没抬，仿佛黑无常的消失再寻常不过。他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面条和卤蛋，含糊地哼着不成调的游戏BGM，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该怎么去“拜访”那位被林风强行绑上贼船的新晋“接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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