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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医院的夏天（二）
南春市的雨下了一整夜，狂风呼啸着折断了树木花朵，蓄积的一层雨水掩盖了城市的街道，断裂的树木，被风卷走的衣物、日常用品随处可见，昆虫鸟类的尸体藏在一片混乱里。
第二日风平浪静，紧张的救援修缮行动正在迅速开展中，一只漆黑的蝴蝶停在知元路138号的阁楼窗前，抖了抖翅膀上的水汽。
“咯吱”
阁楼上的木门被打开，蝴蝶展开翅膀飞走了，蓝色的鳞粉扑簌簌掉落。
“昨晚那杯奶茶还真有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何妄推开门走进阁楼，窗前透进一片日光，昨夜的雨水在墙体和地板上留下了大片的痕迹。
周城叙点点头，眼中却依然带着责怪
“下次记得不要这么莽撞，别让自己受伤”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出事，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考虑后才去做的”
何妄一屁股坐到窗边腐朽的木桌旁，手中握着一支刚刚从楼下房间顺来的笔
“可以开始了”
“希望你下次也能让我们深思熟虑一下”
“好的，周队长，我保证好好听话，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和你们商量。”
何妄举起右手郑重发誓
“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众’该等急了”
周城叙这才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彩色玻璃碎片组成的手掌大的书本，每一片色彩里都映出了何妄模糊的影子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书本被翻开一页放到何妄手边，他用笔在纸上画下那个他熟悉了千百次的图画——一只由五官组成的蝴蝶。
随着最一笔完成，长在外耳道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刹那间天旋地转，彩色玻璃碎片泛出斑驳的光影，两人便消失在阁楼中。
*
一座上世纪的废弃医院出现在前方漆黑的夜色里，医院正门口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何妄握紧手中的手电筒慢慢朝医院走近。
“轰隆！”
闪电和雷声交替，二楼飘的纱帘残片勾住枯枝，闪电照亮哥特式尖顶，红色的“圣约翰医院”五个大字忽隐忽现。
空中飘起了稀疏的雨丝，何妄快步走进了医院，鞋底粘带着湿润的青苔和泥土。
医院的铁门被生锈的铁锁锁住，时间还没到。
*
此时的另一个世界，一群被铁链固定在石椅上的人打开了面前桌子上的电子屏幕，脚下的地板已经长满绿植，这些人就像是和周围的环境长在了一起，细小的树枝成了运送营养物质的输送管，尽头深深扎进这些人的皮肉里，支撑着他们的生存。
“这次要推的，是舟暗三天前投的”
一个肥胖的瘫在椅子上的男人，堆叠的肥肉晃动，眼里闪烁起兴奋的光。
“蛾子还是蝶？”
营养被夺走二分之一的瘦弱男人开口问道。
“等着看不就行，哪儿那么多废话”
*
天边下起了小雨，四面八方逐渐有人走来，圣约翰医院门外聚集了一批躲雨的玩家。
何妄推文等级已经升至LV3，在这个等级的能遇到的新玩家已经很少了，但总会有恶意带新人来当替死鬼的人。
“我们只要找到被‘众’选中的人，然后杀了他，游戏就算结束了。”
何妄听力很好，左边铁门附近的光头男人对着旁边年轻的女孩小声说道。
女孩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轻轻点头
“我……我知道了赵哥，谢谢你”
这确实是一个很快结束游戏的方法，只不过没那么容易。
过程可以随意发挥，只是必须走到结局。
“你好，我叫陈觉，可以认识一下吗？”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发微卷的年轻男人走到何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何妄”
何妄点点头，回握了男人。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名字、样貌都是真实，半点也无法作假。
谨慎的人无法再谨慎，作恶的人也不能再作恶。
只是从外表上，去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咯吱！”
生锈的铁门终于打开，穿着白色护士装的女护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你们好，请进”
黑色的铁门缓缓打开，只一眨眼，女护士就直挺挺的站在挂号处的玻璃后，随后开口喊道
“挂号的请排队”
夜晚医院漆黑的走廊亮起了灯光，一楼大厅那些被固定在黑暗中的人影接触到光线后慢慢活了过来，人声鼎沸，夜半的医院热闹的像一个菜市场。
一楼的大厅有一个雪白色的喷泉，圆形的池子中央的圆柱上，是三只环抱的大翅膀的蛾子，翅膀上沿着纹路分布着稀疏的黑色斑点，黑白的斑马线样式的触角像一个小巧的勺状发卡别在脑袋上，白色的身体和脑袋看上去毛茸茸的，细细看去，白色绒毛根根分明，厚实的铺在蛾子的身体上，雕刻技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暖黄的灯光花格子的地板，黑色的楼梯直上二楼，两边是洁白的大理石护栏，头顶上方的玻璃瓦色彩绚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忙碌于病房之间，护士站处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盏绿色灯罩的灯，延伸的走廊里还摆放着白色的长椅，瞧着医院内部的构造，应该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医院。
窗前很快便排满了人，只剩下近10个还在犹豫的真正的玩家。
“滋滋~滋……”
医院的广播忽然想起滋滋滋的电流声，随即一道纤细的女声响起
“各位玩家晚上好，副本《圣约翰医院的夏天》已开启，请各位玩家努力演绎，呈现你们各自的故事，获取更多的经验值，换取生存的机会”
“《圣约翰医院的夏天》？”
何妄轻声念了一遍，只感觉到这个名字里，藏着无尽的悲伤。
“《圣约翰医院的夏天》！”
被绿色藤蔓环绕的电子屏幕前，满脸肥肉的男人惊呼
“居然是这个故事吗，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
*
“怎么了？”
陈觉出声问道，头顶晃动的呆毛还藏着一丝淡淡的粉色。
“没事，就是觉得这里很奇怪”
何妄此话一出，身旁不远处的大胡子就轻蔑的笑了一声
“嗤，小兄弟是新人？看起来不像嘛”
话音刚落，何妄就感觉到有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
“如果是新人，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大胡子欲说出口的话被一阵叫喊打断了
“让一让！快让一让！”
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和担架摇晃的咯吱声混杂在一起，两侧的人们快速让开一条通道。
单价上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孩，双眼紧闭，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息。
“医生，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们了！”
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浑身湿透的男人跟在后面踉跄着走了进来，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脚边晕开一大片血迹，没过几秒又坚持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急诊室外。
“家属请在外等候”
一个护士拦着了他，男人停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何妄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眼神，他感受到的情绪波动不大，便招呼旁边的陈觉
“我们去排队吧”
陈觉点点头
“走吧”
【“我哥睡着了，身上长满了蛹”】
一个女孩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何妄神色如常，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没人，其他人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听到这道声音的反应。
一眨眼，整个医院就变了样子，光线阴暗，地板、玻璃、天花板上，都出现了无数鲜红的大字“我有精神病”，横的竖的斜的，密密麻麻的写在所有实体的地方，包括身边来来往往的病人，都裹满了红色的字。
何妄偏头看了一眼，有的病人怀里抱着的，是一只还在蠕动的白色幼虫，有的是毛茸茸的展开了翅膀的成虫。
嘴里无一例外，都在小声说着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幸福慈祥的笑容。
“噔！”
四周陷入黑暗，一盏灯蓦地从医院的屋顶打下来，光线聚焦在一楼大厅的喷泉处，何妄循着光线回头。
不知何时，喷泉边站了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有抱枕那么大的蛾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神情落寞，口中囔囔自愈
“我真的有精神病吗？”
压抑、痛苦、失落、绝望一点点扑面而来，女孩的眼睛突起，撕裂的脸皮流下鲜血，她歪着头
“我真的有精神病吗？”
视线里，只有喷泉的蛾子和那个女孩在黑暗里白的发光，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雾，又明显又虚幻。
“小妄哥？你好点了吗？”
手心传来刺痛，何妄忽的被拉回了现实，陈觉在旁边站着，小小的木偶被何妄握在手心，木偶手心的尖锐扎进了他的皮肉
“我没事”
“你刚刚吓死我了”
陈觉收回木偶，在何妄耳边轻声道。
“我刚刚做什么了吗？”
何妄问道，陈觉眼里的分享欲在熊熊燃烧，随后被他一手摁灭
“等下再说”
挂号处除了他们两人依旧没有玩家排队，都在四处搜寻线索，倒是有其他胆大的人已经走上前和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闲谈。
旁边的陈觉小声问道
“小妄哥，我们挂什么科？”
“精神科”
何妄回道，目光却停留在长衫男人身上没有移开。
前面排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减少，挂完号后便消失在大厅。
“真的吗？”
陈觉有点犹豫
“可是他在负一楼啊”
陈觉肩膀处忽然冒出一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何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哥哥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觉浑身一僵，因为何妄的话语中夹杂着他喉咙深处的振翅声
“好吧，去去去，你别搞这么肉麻，受不了”
挂号处三个鲜红的大字已经近在眼前，轮到两人的时候，护士拿着一个玻璃罐不知在做什么
“哪里不舒服？要挂什么号？几个人？”
何妄想了想
“嗓子不舒服，挂精神科，三个人”
陈觉不说话，站在一旁，眼里虽然有疑问，但是也没有发问。
“好”
说完，窗户里的护士便扭了扭脖子，然后从空无一物的玻璃罐里掏出了三个巴掌大的蛹，一个蓝绿色，一个灰色，最后一个是像玻璃一样透明的。
“去那间没有上锁的房间，找林医生”
护士把透明的那个递给了何妄，灰色的给了陈觉，然后指指两人身后那道绿色门前站着的穿着长衫的男人
“这个给他”
何妄点点头，收下了两个蛹
“谢谢”
【“哥哥的精神不太好，昨天在屋子里盯着玻璃瓶里的绿色蛾子看了一天，不吃也不喝，我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稻香村的点心我留了好几块，给哥哥吃”】
然后两人转身就走了，一旁的人看见没发生什么事，就也跟着排了队
“走走走，我们也过去排队”
“小妄哥，我们真要把这个带给那个NPC吗？”
陈觉看了看等在门外一脸焦急的男人，他隐隐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当然，我们不能违背它们的要求”
何妄已经提步往男人那边赶，身边一个寸头男人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
男人的目光上下扫视，最后停在他们手心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说着男人就要上手抢，何妄轻松躲过，还伸脚绊了他一下
“不能，这位大哥还是新人？”
何妄带着审视的目光也在他身上上下扫视，最后牢牢盯住他的眼睛
“这里的东西，可不能抢”
猜疑，抢夺，诡计，寸头男的眼睛里也被种下了一只黑色的蛹。
勉强站住的寸头男顿时面如土色，要知道新人在这个世界里，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处境，慌张，掩饰，强迫自己冷静
“怎么会，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陈觉看着他皱了皱眉头
“想要就自己排队取挂号，而不是盯着别人手里的东西想要抢”
“你！”
寸头男心思被戳破，面色一红
“谁说老子要抢了！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就撞开两人往挂号处走去，还没排上队尾，最前面正在挂号的女生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啊！”
接着一股温热腥气的液体溅到了寸头男的脸上，他像被定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怎，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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