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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与红玫瑰(二)
江语城捏捏眉心,压下不对劲的感觉:“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我需要休息。”
他自顾自地关上破破烂烂的门,伊泠斯冰冷的目光就锁定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毛骨悚然。
伊泠斯变得奇怪了,他们相处十年,他能感觉到妻子身上的气质变化,那种亲切的,熟悉到足以让他无视掉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情感的审视,仿佛他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即将得到审判。
电视剧的声音开得很大,他清楚地听到那些浮夸的台词,过去的伊泠斯不会看这样没营养的偶像剧。
……是的,不会看这些,那么他的妻子平时在家里会做些什么呢?
江语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对伊泠斯独处时的生活一无所知。
从前他觉得伊泠斯无趣,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这样的生活一开始觉得幸福,可经年累月的如此,就像白粥一样温暖却乏味。
他走进浴室,浴室中一片昏暗,江语城面对镜子看自己的脸,身后的伊泠斯像紧随而来的鬼魅般站定,打开了灯。
“小心滑倒。”伊泠斯说,她出于对醉酒人类的关心,还是跟了上来。
配合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江语城瞬间害怕了,猛地转身:“我没事!”
“今晚你会在家吗?”伊泠斯礼貌地问他,“还是说,你要去你想去的地方。”
江语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种熟悉的人突然发生变化的事情,太突破他的常识,他是很想出去,去酒店,去公司,甚至去肖云那里都好……不过他不确定现在的妻子会做出什么怪事,最终决定在家。
伊泠斯害怕他喝了酒之后洗澡出什么问题,就一直守在门口,但对于江语城来说,洗澡时门口妻子的身影一动不动,就那样直直地面对门站着,让他很不舒服。
他打定主意今晚不会和伊泠斯同床共枕,实际上他们分居有一段时间了,结婚六年,伊泠斯也没有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父母那边都在催促,江语城自己也想成为一个父亲,却迟迟没有机会。
他心绪杂乱,草草洗完了事,伊泠斯并没有为他准备换洗衣物,他只能裹着浴巾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伊泠斯,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卧室,反手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还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刚才伊泠斯站在浴室门口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不像是在看丈夫,更像是在……监视一个任务目标?他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门外,伊泠斯听着那清脆的落锁声,偏了偏头。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难懂,她明明是好意,防止他醉酒后在湿滑的浴室出事,为什么他看起来更害怕了?
她不再理会客房里那个心思百转千折的男人,回到客厅,继续享用她那顿迟来的、充满烟火气的夜宵。炸串的油香、调料的咸辣、可乐刺激的气泡在舌尖炸开……这些纷繁复杂的感官信号让她着迷。原来“味道”是这样的,原来“满足感”可以通过进食获得。她小口小口,却极其认真地品尝着每一串食物,像是最严谨的科学家在分析样本。
这一夜,江语城在房间里辗转反侧,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两个亲手布置起来的,酒精带来的晕眩早已被惊疑不定取代,他搜寻着异常的事物。
伊泠斯每一个反常的举动都在他脑海里回放:冷漠的表情、生硬的语调、对离婚的无所谓、甚至她吃炸串时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都和他认知中的妻子判若两人。他想起睡前听到的偶像剧台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伊泠斯一起进行过某项活动,甚至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给她打上“无趣”的标签,却从未想过,这份“无趣”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将生活重心完全倾注在他身上的结果。当她抽离了那份关注,他竟觉得这个家空旷得让人心慌。
他在床头柜处摸索,这里放着一些首饰,都是很旧的款式,是他从前买给妻子的……等等!
江语城摸到了一个小瓶子,他打开台灯仔细观察手中的瓶子,发现这是一瓶安眠药。
伊泠斯需要这种东西来辅助睡眠吗?
一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结合妻子今晚被他和肖云一起应酬的事情刺激到,傍晚时还在电话中哭泣,他回来的时候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语城看了看手上的安眠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也许小伊只是生病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语城就顶着一对黑眼圈走出了房间。他几乎一夜未眠。令他意外的是,伊泠斯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依旧是昨晚那副姿势,看着早间新闻,屏幕上正播报着财经消息。她似乎换了一身衣服,但依然是简单的款式,长发柔顺地披着,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白皙,也格外冷淡。
“你……”江语城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伊泠斯闻声转过头,视线在他眼下的青黑处停留了一秒,快速分析:此人睡眠不足,精神不济。
“早。”她打了个招呼,语气平淡无波,“需要咖啡吗?我不会煮,可以点外卖。”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外卖软件的界面。
又是外卖!江语城一阵胸闷。过去十年,他每天早上都能喝到伊泠斯亲手磨煮的、温度恰到好处的咖啡。
“不用了。”他硬邦邦地回绝,自己走到咖啡机前,手忙脚乱地折腾起来。他发现自己连咖啡豆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伊泠斯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她的核心任务是处理离婚收尾,然后让这个坏男人得到一些惩罚,坏人做了坏事就要有报应,确保剧情“合理”走向终结,而不是继续扮演贤妻。
根据剧情逻辑,此刻原女主应该痛哭流涕地挽回,但那样只会让江语城更加厌烦,她直接同意离婚,赶快斩断孽缘,至于江语城的不适应,那是他需要处理的情感数据冗余,不在她的计算范畴。
江语城好不容易弄出一杯半冷不热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得让他皱眉。他放下杯子,决定开门见山:“昨晚我说离婚的事,是认真的。”
“我知道。”伊泠斯点点头,“协议你准备了吗?财产分割部分,按照法律规定,婚后共同财产平均分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你名下以及公司这部分年的流水作为参考。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应得的那一部分,以及这栋房子的归属权明确一下。”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江语城彻底愣住了。他预想中的哭泣、质问、挽留一概没有,反而得到了如此专业且……冷酷的回应。她甚至连他公司的财产都考虑进去了?这还是那个对数字不敏感,连家里具体存款多少都不太清楚的,中文系出身的伊泠斯吗?
“你……你怎么会懂这些?”他难以置信。
“数据分析与逻辑推演是基础技能。”当然,是系统的部分基础功能。
伊泠斯实话实说,“根据本世界《婚姻法》以及你过往的收入情况,这是最优解。”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有异议,我们可以聘请律师。”
江语城被她堵得说不出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而且比昨晚更加强烈。眼前这个女人,皮囊是伊泠斯,内里却完全换了一个人。一个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伊泠斯?
她生病了,病得很重,需要去精神科看医生!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找到破绽。“小伊,你别闹了。我知道你生气,我和肖云真的没什么,昨天是应酬喝多了……”他试图用过去的方式沟通,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伊泠斯眨了眨眼,不理解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得如此之大,“根据你昨晚用力拍门大声叫嚷的行为,面部充血、瞳孔放大的生理现象,以及关键词频率反复提及肖云和离婚等,分析结果显示,你提出离婚的意愿强度很高。”
伊泠斯想起从前宿主女士的性格,对人类尽量缓和地说话:“至于你喝多了与没什么的解释,与主要行为逻辑冲突,可信度十分低下。”她歪着头,看着江语城瞬间僵住的脸,“所以,不必进行无意义的安抚性对话,这会影响效率。我们直接进入财产分割和协议拟定阶段吧。”
“……”江语城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在和一个高度精密的AI对话,而不是他的妻子。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更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伊泠斯起身去开卸了门锁的大门,这次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外卖员,送来了她点的豆浆和油条。她接过食物,礼貌地道谢,然后看向呆立在客厅的江语城:“我吃早餐了。你自便。关于协议,你准备好后通知我签字就可以了。”
她坐到餐桌旁,开始享用她的第二顿人类食物,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个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的男人。
江语城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拨给肖云,寻求那种并肩作战,彼此理解的慰藉。
但在号码拨出去的前一秒,他停住了。他猛地意识到,如果伊泠斯真的如此干脆利落地同意离婚,并且展现出如此……非人的一面,那他和肖云之间那点暧昧不清,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刺激和意义。他离婚的理由,突然间变得苍白可笑。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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