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同人之地老天荒

　　石台以及那个洞窟的全貌逐渐在视野中抽离，神棍回头又看了一眼，他只觉自己在一团半液态半固态的物质中被包裹，周围从昏黄过渡到灰蒙，远处似有点点光亮，不知是洞内的冷光灯还是大荒途中的星光。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似风沙摩拭玻璃车窗，又似石子磨挲岩壁。神棍决眦环视，他想，这一趟如果能顺利，他还是要把这些记载下来。
　　恍惚中，耳边也由呼呼风声转成慢慢寂静。周遭又充斥起昏黄的光亮。脚下似有了踏实的感觉，身裹的那一团昏黄也没了踪影。
　　前方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眼，重新戴上，想把这些都看的真切。
　　走过一圈圈光影，时间好像很长，又好像在一瞬之间，他看不见陈琮和肖芥子二人，又没法回头，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颈皮、抵住脊椎、按住头颅，他索性甩开拐杖，大步向前。
　　神棍看见了那座矮矮的坟头，还有那个破旧的箱子。写着“彭一之墓”的那块墓碑简单潦草，但是干净整洁，似乎有人来擦过。这必定是炼小哥做的，他吃最多的苦、说最软的话、有最真的心。
　　继续往前，陈琮和肖芥子又出现在了身后。他们一路无话，继续前行。
　　渐渐的，视线里的物什有了形状，前面那一片，似戈壁、似海滩。道路两边有了山峰、土丘、怪石的形状。
　　神棍看见道路两边的相对平整的大石上似有痕迹，他站定，一处处端详。才看清上面的内容是刻下的画幅：有悬胆峰林、有九转山肠、有昆仑石台，看见了千姿、看见了况美盈、看见了孟劲松，还有好多人，有些叫的上名字，有些只记得神态。
　　他也看见了带着眼镜、背着麻袋的他自己，他的卷发在飘逸，有时是在高谈阔论、有时是在提笔沉思、有时又是一人落寞背着麻袋走向远处。
　　走到最后一块石头边，只觉眼底一热，嘴角止不住抽搐。那是江炼和千姿的合影，江炼穿着西装，千姿衣着长纱，左边窝着小白猴，右边蹲着江鹊桥。两侧还站了好多人，他一眼看见人群中咧嘴笑得自己，一手拿着个小本本，一手拿着麦克风，活脱脱一个婚礼主持人的形象。陈琮拍了拍抽泣的他，向前面指了指，示意前面还有路。
　　神棍取下眼镜，用袖口处抹了抹眼角。继续向前，来到前面一处土坡上，他老远看见坡下那个湖边小屋。
　　他撒开脚狂奔，向着那个木屋，他有太多话想说，太多情绪要表达，他只觉自己少长了一张嘴、少生了一对足，奔跑中张开口只剩“小炼炼……”，喊声混着呜咽声，含糊不清。肖芥子背过脸去，悄悄抹泪。用手推着陈琮“你追着点他，九十四岁了，还以为自己三十壮年呢！”
　　陈琮笑着搂住肖芥子的腰，把他的头贴近自己的胸膛。“没关系，他这辈子，该为自己使劲奔走一次。”说罢和肖芥子一前一后迎了上去。
　　神棍跑到近前，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那是个沧桑又消瘦的身影。
　　神棍不用思索，他知道是江炼。那个眼眸，依然坚定；那个笑容，仍旧温暖。他还穿着那件衬衫，背上破了好几道口子，他记得那是在山壁上划的。
　　江炼上前扶住他。
　　一瞬间，千丝万缕、百感千言化作沉寂又平和的相拥。
　　“小炼炼！你一点都没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这呆的好吗？孟小姐呢……”神棍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江炼笑。他还是那么爱笑，向身后指了指：“你看这是谁？”
　　“好久不见，我的莲瓣。”孟千姿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一边，快步向他走来，右腿似乎不太方便，但她在用力表现的自然。她也没变，她一直都是体面讲究的。
　　神棍走上前去，拥过孟千姿。“孟小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这段时间，山鬼可是地覆天翻呐……”说着起劲，都忘记要向江炼倾诉的那些话题。
　　江炼依着门框，抱着双臂看着他笑。轻声到“你还没向我介绍新朋友们呢。”说罢向着肖芥子和陈琮那边使了个眼色。二人微笑回应。
　　神棍回头错愕，埋怨自己太激动，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他从背包中取出那副画轴递给孟千姿，“孟小姐，劲松走啦，这幅画我想还是回到你手里更合适。”说罢转身出门，去迎肖芥子和陈琮。
　　孟千姿点头，接过画轴。向肖芥子和陈琮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回房间想为画轴寻个合适的挂处。画卷徐徐展开，一纸青墨曳落。孟千姿弯腰拾起，那是孟劲松的字迹。
　　“千姿，我老了，再爬不上昆仑了。这些话我默念了无数遍，你在的时候，我怕你听见；你走了吧，我又怕你再听不见：我不知道你是否记恨，但那次你确实是生了气，你掀桌那晚，我考虑了很久、也反省了好多。这些年，你虽是王座，但于我劲松而言，更似家人，我只想你平安。我很欣赏也很认可江炼，但我不想让你以身犯险。所以我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如今你随他而去，我业已明白，千般呵护，百般照顾，终不抵你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完一生，日后怎样，劲松都祝你安好，看见江炼，烦请一并问候……”
　　孟千姿泪水打湿了信封。孟劲松沉默寂静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她脑海。她以为四十年前她斩断在尘世的所有牵挂，即与世间再无相欠，但她忘记了欠孟劲松的原谅、更忽略了欠他的感激，她确有执着追求的权利，但又怎能一举折煞那凡尘的万缕千丝。
　　屋内寂静无声，只剩阵阵心跳中的情愫奔腾。
　　…………
　　屋外，江炼正蹲在湖边认真地用手拨弄着什么。从远处看是握了几根兰花叶状的野草，自顾自的鼓捣着。神棍悄眯眯的摸到他身后。
　　“就这个草戒指就要把大小姐娶回家啦？”
　　江炼回身，尴尬的朝神棍笑笑，“这不是没条件么”。手上没停。
　　继而又转头朝向神棍：“神棍，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神棍微微一笑，用手整了整衣领，假意起高调：“我当主持人，必须有定制西装，不然没法儿衬托我的光辉形象。”
　　他不管江炼一脸愕然。补充道：“你那点小九九，我刚才来的时候都在路边石板画上看到啦！”
　　江炼尴尬的挠挠头，嘿嘿一笑。“那我需要给你提供主持词吗？”
　　神棍一脸不屑，“看不起谁呢，我这样学识渊博的人，还用得着那玩意儿？”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尝试回忆了一下在岳峰和季棠棠婚礼上的发言词。唯恐吹了个牛的，拉一坨大的。
　　“还有啊，我们家千姿可是山鬼王座，你真打算用那个草戒就把人打发了？作为娘家人，我可不同意啊。”神棍白了江炼手里握住的那团草一眼。
　　江炼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垂头丧气地看向神棍。“我也想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啊，但是这地方什么都没有。”
　　“谁说什么都没有啦？你去找肖小姐，她临走应该带了～”
　　“啊？”江炼手握草戒，一脸狐疑看向神棍，不可置信。
　　“你只管去找她要，就说是我安排她带的。”
　　“这不好吧…”江炼挠头。
　　“小结子，你过来一下！”神棍斜愣了江炼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搞得我好像没那面子似的。小炼炼，你跟千姿不在这段日子，我在外面可是相当的体面。”神棍小声嘟囔故作生气之态。
　　“不是的、不是的。”江炼连忙解释。神棍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转身面向走过来的肖芥子。
　　“小结子，你给小炼炼带的钻戒呢？！”说罢一个劲的朝肖芥子挤眉弄眼。
　　肖芥子猝不及防看看江炼，又看看神棍，恍然明白过来。
　　“啊，那个啊，在陈琮那里呢，你等等我去给你取来。”然后看看江炼手里那完成一半的草编戒指，
　　“江炼，你把那个给我一下”。她指了指江炼手中的草戒。
　　江炼木讷，然后把手里编了一半的草戒递给她。说是草戒，实际上只编成了一个环。
　　“肖小姐，要不算了，钻戒太贵重了，咱们才见面……”
　　还要说下去，肖芥子打断他：“没关系，神棍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然后将那枚草戒放进兜里，转身离去。
　　……………
　　屋内，孟千姿将画轴挂好，又将信封收好，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千姿。”是江炼在叫她。她深吸两口气，向外屋走去。
　　出了小屋，看见江炼正在向他招手。
　　这同时，肖芥子在背后递给江炼一个小盒子，两人相视一笑。
　　江炼：“谢谢你啊肖小姐，只是大荒没有货币，实在不知该如何支付报酬。”
　　肖芥子抱着臂仰头笑他：“这种货色也还行吧，只是这边我不太熟悉，没有搞到太好的。”
　　江炼：“这是今天‘搞到’的吗？”江炼诧异，“我还以为是你帮我从外面带的。”
　　陈琮补充：“炼兄，你有所不知。肖小姐是做珠宝生意的，这底下的宝玉奇石，都归她管，从大荒里拿几个送你做新婚礼物，小事一桩。”
　　说罢，与肖芥子相视一笑。
　　江炼愕然。怎么着，卖宝石又不是管宝石，怎么就成了“归她管”了呢？
　　忽而听见神棍的喊声：“小炼炼你不加快节奏，我该记不住这词了，上回念还是四十多年前在小峰峰和小糖糖的婚礼上呢！”
　　这头三人赶紧循着声向神棍那里走去。
　　千姿踱步到湖边，只见他们四人窃窃私语，有点好奇。
　　“江炼，你们在做什么？”
　　江炼拉住他的手，走到神棍身侧的空地上。“闭上眼睛，千姿。”
　　孟千姿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怎么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非得闭眼才能听啊？”嘴上这么说，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神棍的声音：“本人沈木昆，在大荒中，见证新郎江炼先生、新娘孟千姿女士的婚礼！”
　　千姿先是怔了一下，江炼看向她的双眼，他见千姿想笑，然后又咬牙憋住了。看神情是打算好好听完。
　　“在江炼先生的委托下，咳咳……本人勉为其难，再度出山。”他挑眉斜愣了江炼一眼。继续说道：
　　“二位新人自遇险苗疆边墙战蛊女到鏖战悬胆峰林取山胆；从五百弄里斗阎罗、到凤凰山腹战巨鳄，再赴三江源头斩异鬼，这一路既携手踏过荆天棘地、又辗转尽阅凡尘浮华，是谓穷山距海同甘苦，火窟天梯尝死别。鄙人有幸见证二位波折忐忑、奇幻瑰丽的相守历程，但好在平生诡谲不过形影共赴、缱绻归来始成地老天荒。”语毕，他暗自庆幸自己这些年的游记没白写。
　　“下面，我以三重莲瓣、大荒首任教父的身份…”说到这里，他兀自看了看二人，又正了正窝卷的衣领，轻咳两声：“郑重宣布：新郎江炼、新娘孟千姿，在魇神肖芥子等一众亲朋见证下正式结为夫妻！”
　　孟千姿眼角湿润，一睁眼看见江炼正盯住他，又看见神棍滑稽的鞠躬动作。
　　“下面请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
　　孟千姿又羞又喜，瞪了江炼一眼正在傻笑的江炼，小声絮叨：“我的戒指呢！”
　　江炼一脸神秘。从兜里掏出那个草编的钻石戒指，轻轻取出，套在孟千姿的右手上。然后盯住孟千姿的眼睛说：“千姿，我早说过，你所担心的一切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孟千姿抚着那颗钻石，惊愕间只剩眉开眼笑。
　　陈琮搂着肖芥子的肩膀，看向二人。
　　“愣什么啊，亲一个啊！”神棍在旁边手舞足蹈，起着哄。
　　“亲一个、亲一个……”陈、肖二人也加入了起哄的队伍。
　　江炼低头看着孟千姿，她闭上了眼，脸颊上只剩两抹淡淡的红。
　　大荒无风，湖面却有阵阵涟漪，那水波，惊了水面的残阳，一圈一圈，拨弄着微黄的余晖，带着湖畔的阵阵呢喃，向视野边际延伸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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