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岁不知你

　　晨光漫过窗台时，林知岁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哈欠。合同上的条款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突然按下锁屏键。九年里第一次给自己放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迅速敲定。
　　“今天我休息，文件晚点送公寓。” 他给助理发完消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衣帽间。西装套在衣架上排列得像列队的士兵，他指尖划过最后一件深灰西装，转身从角落翻出条纹短袖。棉质布料蹭过皮肤时，竟有种陌生的柔软感。
　　阔腿牛仔裤的裤脚堆在白色板鞋上，他对着镜子扯了扯披肩上细小的流苏，蓬松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平日里凌厉的眉峰。摘掉金丝眼镜后，那双原本被镜片遮挡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透着点未经世事的无辜 —— 这副模样，和会议室里冷硬的总裁判若两人。
　　车库里的跑车泛着哑光黑的光泽，林知岁拉开车门时，钥匙串上的小熊挂件晃了晃。那是上个月合作方送的伴手礼，他随手挂在上面，此刻倒和身上的休闲装莫名搭调。引擎轰鸣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击，心里盘算着要去的地方。
　　路过游乐园时，他放慢车速。旋转木马的彩灯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蹦蹦跳跳地往里冲。林知岁嗤笑一声踩下油门，后视镜里的童话世界越来越小，最终被家具城的巨幅广告牌取代。

　　“这个秋千怎么卖？” 他站在原木色的秋千架前，指尖划过光滑的木纹。小时候在幼儿园荡过的铁架秋千突然在脑海里晃动，铁链摩擦的吱呀声混着小朋友的笑闹声，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三千块，包安装。” 老板搓着手打量他，目光在条纹短袖和限量款板鞋间转了两圈，“看您这气度，家里院子肯定宽敞。”
　　林知岁掏出黑卡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在小卖部门口犹豫半天最终只买了根冰棍。“要一个，” 他把卡递过去，“今晚之前装好，地址发你手机。”
　　离开家具城时，他拎着刚买的甜品盒。抹茶千层的清香从纸盒缝隙里钻出来，勾得他咽了咽口水。十八岁在甜品店门口徘徊的画面突然浮现 —— 当时白宇谕隔着玻璃指给他看橱窗里的抹茶蛋糕，说等他发工资就买来庆祝。而现在，他可以把整家店的抹茶甜品都包下来。
　　商场三楼的香水柜台前围着一群人，林知岁刚走近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死死扯着柜员的头发，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着柜员的衣服，嘴里尖利地骂着：“狐狸精！这么喜欢勾引男人？是没钱花了吗？”
　　话音刚落，“啪”“啪” 两声脆响，女人狠狠甩了柜员两个大嘴巴子。柜员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赶来，正是女人的老公。他看到眼前的场景，脸上满是慌乱，却不敢对女人有丝毫指责，只是赶紧上前，紧紧护在柜员身前，低声劝着：“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林知岁往柱子后又缩了缩，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一样。”
　　“有这么好看，看的那么入神？”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林知岁差点把甜品盒甩出去。他转头时正对上白宇谕含笑的眼睛，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蓬松的头发上，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哪个不长眼的 ——”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看清来人是白宇谕后，林知岁脸色一沉，冷冷地补充了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猛地把披肩拉好，板鞋在地板上蹭出半寸，转身就走。
　　白宇谕却往前一步，视线扫过他手里的甜品盒：“抹茶千层？。”
　　林知岁攥紧纸盒的手指泛白，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雪夜，他缩在白宇谕怀里啃抹茶饼干，碎屑掉在对方校服上，被笑着揉了揉头发。而此刻，眼前人眼里的探究让他浑身不自在。
　　“关你什么事。” 他转身要走，却被对方拉住手腕。披肩的流苏缠上白宇谕的手指，像根无形的线，把两个本该陌路的人重新缠到一起。
　　白宇谕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 这副模样的林知岁，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鲜活。他喉结滚动，低声道：“陪我逛逛？”
　　林知岁猛地抽回手，甜品盒在怀里晃了晃。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脸上，绒毛在鼻尖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只炸毛的小猫。“离我远点。” 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道穿着阔腿裤的背影消失在扶梯口，白宇谕低头笑了笑。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的温度，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查一下林总的行程，今天全天。”
　　而跑下扶梯的林知岁，在安全通道里扶着墙喘气。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他摸出块抹茶饼干塞进嘴里，甜味中混着淡淡的苦漫开时才后知后觉地—— 真是倒霉，不对他今天没上班扣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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