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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害我
阿德慵懒地倚在檀木案边品茶,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各宫器皿的损耗。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德、德公公!”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煞白,“浣衣局掌事的韩姑姑...死了!尸体...尸体抬过来了...”
阿德双手动作微微一顿,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踱步到院中。两个粗使太监正抬着担架,上面盖着块脏兮兮的白布,隐约透出个人形。
“掀开。”阿德淡淡地命令道。
白布掀开的瞬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韩姑姑那张总是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此刻惨白如纸,双眼圆睁,似乎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喉咙处那个深深的血窟窿,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
阿德微微蹙眉,突然轻笑出声:“哟,这伤口...看着像是用发簪刺的。”他转头看向那几个发抖的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韩姑姑在浣衣局作恶多端,想必肯定是哪个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吧?”
他转身又坐回檀木案边,慢条斯理地呷了两口新泡的茶水,这才悠悠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惊动内务府?丢到乱葬岗,草草埋了便是。”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德公公,要不要...报给李总管?”
阿德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手指攥成空拳轻轻敲击着案面:“怎么?我阿德说的话,不作数了?”他的声音听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情绪,却让那小太监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
阿德直起身,看着他们慌慌张张抬起尸体往外走,忽然又柔声唤住:“等等。”他伸手将那块脏兮兮的白布重新盖了回去,“到底是宫里老人,留个体面。”
待人都退下后,阿德独自站在院中,阳光照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发簪?”他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哪有我的铁钉好用...”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阿德整了整衣襟,散去混身上下阴冷冷的杀气,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缓步向内务府正厅走去。
金銮殿上。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映得殿内金碧辉煌。群臣屏息垂首,殿门外忽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太子刘玉衡自边关归来,一袭月白色锦袍外罩银鳞软甲,腰间束着玄色绣金螭纹宽带,衬得身形挺拔如松。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行走间袍角翻飞,玉冠束起的墨发随风轻扬,龙章凤姿,英气勃发。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单膝跪地,甲胄轻响,声音清越如玉磬。
景炎帝倚在龙椅上,面色略显疲惫:“衡儿起来吧。边关辛苦,且先去歇息...”
“儿臣有本奏。”太子却不起身,反而双手呈上一卷染血的军报,“儿臣请求厉兵秣马,重整边防。”
殿中顿时哗然。景炎帝眉头紧锁:“胡闹!长乐已去和亲,你要撕毁盟约?”
“父皇!”太子猛然抬头,眼中寒芒迸射,“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仅得一夕安寝!河东沦陷,接下来就是京都!”他扯开衣领露出狰狞箭伤,“敌人永远不会知足,一味的妥协,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更加轻视我朝!”
“住口!”景炎帝拍案而起,龙冠珠帘剧烈晃动,“朕...朕已送了最疼爱的嫡出女儿...河东战乱,生灵涂炭,将士战死,朕岂不心痛?”他声音发颤,竟显出几分老态,“你还要朕再流多少血?”
太子忽然低笑:“父皇可知,突厥使臣昨日在宴席上说什么?”
“说什么?”
“他们说...长乐公主,貌美擅舞。”
满朝文武倒吸凉气,太子转身离去,景炎帝颓坐在龙椅上无力叹息。
殿门外,太子渐行渐远,浑身戾气,早已没了素来温润如玉的模样,背影挺拔如出鞘利剑。
凤栖宫内,沉香袅袅。
莹儿跪在织金地毯上,额头轻触地面,声音细如蚊蚋:“娘娘,奴婢在浣衣局时,掌事的韩姑姑故意将贵妃娘娘的轻云纱衣裙混在粗使宫女的衣物里,奴婢不小心把轻云纱衣裙给洗坏了。”
皇后倚在软榻上,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闻言微微抬眼:“本宫听说了。”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芳琴已将本宫那件轻云纱送去给贵妃了。” 站在皇后身边的芳琴姑姑微微颔首。
莹儿一怔,悄悄抬眼,只见皇后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至于韩氏......”皇后放下茶盏,瓷器轻叩案几的声音清脆冰凉,“内务府查过了,她苛待宫人,手脚不干净,今晨已暴毙。”她顿了顿,唇角微扬,“此事已了。”
莹儿背脊一凉,连忙低头应是。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入内,附耳低语几句。皇后神色骤变,霍然起身:“太子竟在朝堂上公然顶撞陛下?”她顾不得仪态,急急往外走,“备轿,去东宫!”
临行前,皇后扫了莹儿一眼:“你留在凤栖宫,做些杂活便是。”
待凤驾离去,莹儿才缓缓起身。她轻手轻脚地擦拭着书架,忽然,一本《突厥游记》从架子上滑落。书页散开,露出夹在其中的一封信笺,仅寥寥四字——
“皇兄害我。”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写就,落款为长乐公主。莹儿心头狂跳,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书塞回原处。
“方才什么动静?”芳琴姑姑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莹儿背脊一僵。
“回姑姑的话,”莹儿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因心虚声音越来越小,“奴婢笨拙,擦拭时不慎碰落了书册。”
芳琴姑姑缓步走近,绣鞋踩在织金地毯上,无声无息。她停在莹儿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小宫女。
莹儿的睫毛微微颤动,长满冻疮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害怕极了。
“是吗?”芳琴姑姑忽然伸手,从书架上抽出那本《突厥游记》,指尖轻轻抚过书脊,"这本书里夹着长乐公主寄回的信笺,娘娘时常翻看,最是珍视。“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刮过莹儿的脸,"你方才可瞧见什么了?”
莹儿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茫然:“奴婢……奴婢不识字,只瞧见书页里夹着一张纸,却不知写了什么。”
芳琴姑姑盯着她,忽然将书翻开,停在夹着信笺的那一页:“当真不识字?”
莹儿怯怯地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奴婢出身寒微,哪有机会识字?在浣衣局时,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芳琴姑姑似笑非笑,忽然指着信笺上的字:“那这几个字,你可认得?”
莹儿目光落在纸上,那四个字力透纸背,仿佛渗着血——“皇兄害我”。她心跳如打鼓一般砰砰作响,面上努力维持着懵懂的神情:“姑姑说笑了,奴婢连这是字还是画都分不清呢。”
芳琴姑姑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合上书册,轻轻放回架上:“罢了。皇后娘娘思女心切,这些物件都要好生保管,日后小心些,切勿再毛手毛脚了。”
“是,奴婢记住了。”莹儿恭敬地应声。
待芳琴姑姑离去,殿内重归寂静。莹儿大口喘气,待呼吸平静后,扶着书架缓缓起身,继续擦拭着书架,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日影西斜,内务府的青砖地上映着斑驳的光。阿德垂首立在廊下,白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铁钉的锈痕。
“阿德。”一道沙哑的嗓音从内堂传来。李保倚在太师椅上,浑浊的眼珠盯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韩氏的事,听说你办得挺利索啊?”
阿德躬身,恭敬得像浸了蜜:“师傅明鉴,那老货手脚不干净,徒儿怕污了您的耳,这才擅自处置了。”
“擅自?”茶盏重重砸在案上,李保冷笑,“三年前你像条狗似的趴在恭桶边求我收留时,怎么不敢擅自做主?”他忽然伸手掐住阿德喉咙,指甲陷阿德脖颈的皮肉里,“现在翅膀硬了,连师傅都不放在眼里了?”
阿德不躲不闪,甚至微微仰头配合着师父的力道,如同一只提线木偶。
“徒儿不敢。”阿德艰难说道,“师父的大恩,阿德日日不敢忘。”
李保甩开手,从案头拿起一册账本慢条斯理地翻着:“知道就好。等为师退了,这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总归要留给懂事的孩子。”
阿德额头抵在青砖上:“徒儿愿为师父当牛做马。”
“那就跪地反省吧。”李保起身掸了掸衣摆,“不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内务府人来人往,宫人们看着跪地受罚的阿德,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隐隐担忧,阿德视若无物,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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