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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8岁那年过后,江景儿的生活几乎就是一成不变。
大学因为调养身体休息了一年,第二年从大一来,又没有军训,还是走读,几乎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过没有朋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因为医生嘱咐她,不要有大喜大悲,放平常心,否则对身体不好。
她的情绪很多年没怎么波动过了,本来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如今,尘安一出现,她那颗被冰渣冻上的心,咔擦一声,碎了。
尘安一句“女儿”,差点让她破防。
江景儿甩了甩脑袋,三轮车进了哑光胡同。
正是下班的时候,胡同里的地上铺着层水,路上到处都是人。
苏晴骑着三轮车,在前面喊,“让一让,收收脚!”
江景儿坐在三轮车的车厢上,仰头看着夕阳。
“苏丫头回来啦,薯条还有剩吗?”
“今天卖完了,一根都没有了!”苏晴对着大爷哼了一声。
“小气!不就几根薯条嘛?”大爷骂骂咧咧,恨不得把手上盆里的洗脚水破过来。
江景儿在路过时也瞪了他一眼,一般来说薯条多少都会剩一点,她们会留着自己吃。可有时大爷大妈们就会问她们要,苏晴也不好意思不给。
一来二去,她们剩的薯条都被要走。可上次她们难得卖光了一次薯条,没给,第二天就听见一群大爷大妈,骂她们小气。
江景儿耸了耸肩,到了家门口,她跳下车,进去开了空调,给热水器接上电。
出来的时候苏晴已经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大袋子,“奶奶给了我一袋子糯米。”
“又是麻将赢来的?”江景儿哭笑不得。
苏晴提着米去了厨房,“她说我吃不了大鱼大肉,那就得在米上吃点好的。”
“那今晚吃糯米饭吧。”
“好啊。有水吗?我想洗个澡。”苏晴直接脱掉了外套,里面的白T恤湿透了。
江景儿移开视线,用刀子划开米袋,“刚插上,得过一会吧。我先做饭。”
“我等不及了,直接用凉水吧。给我拿一套内衣放门口。”
“好。”
晚饭是水煮鸡胸肉配糯米饭,清淡,但是卫生。
她心脏有问题,不能吃油腻的,苏晴胃被切了一半,得吃好消化的东西。七情六欲里她们永远都无法满足口腹之欲,有时候江景儿常常想,为什么要活着。
但想不明白也不能去死,她这条命是祖母捡垃圾、收废品、当佣人工作了20年才保下来的,甚至......她们还问主治医生借了一笔钱。
穷人就是这样......她18岁那年就该想明白这件事。
尘安拒绝她有什么错呢?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她16岁那年尘安就已经拿了世界冠军,满世界跑。而她16岁那年住在南城江北,上学得坐跨江地铁,晚上回去要和祖母一起踩易拉罐,买菜市场里摆了一天卖不出去的菜,然后寒窗苦读。
现在,尘安是8冠王,而她是住在五环乡下的臭摆摊人。
尘安或许今天会后悔认她,对有钱人来说,不是最怕穷鬼“前女友”借钱吗?更何况她还不是前女友。
江景儿心口又抽搐了一下,空调她开到了16度,凉得她脑壳疼。
苏晴咔哒一声关了空调,躺到沙发上,腿随意地敲在她的腿上,“今天那人你同学?”
江景儿沉默几秒,看了眼手机,chess上收到了一条消息,“认识。”
“谁啊?你除了我还有朋友?”苏晴笑眯眯。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苏晴解释,咬着嘴唇点开软件,余光瞥了一眼苏晴......
“不能说?”苏晴笑着坐起来。
江景儿缩了缩脖子,“高中的同桌......她拒绝过我。”
“那就是前女友?”
“不是!”江景儿点开消息,是昨晚和她熬夜下了三场慢棋的俄罗斯高手,消息里问要不要再下两盘。
她有点心动......但没急着回复。
江景儿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我和她表了白,然后被拒绝了......”
“那就是你喜欢她?”苏晴的笑淡下来。
江景儿觉得苏晴生气了,“以前喜欢.....”
见苏晴不说话,她有点心虚,“你吃醋了?”
“不是。我说过我拿你当妹妹,哪有人吃妹妹的醋。”苏晴摇头,“她知道你的情况吗?”
“高中时吗?知道。我和她说了。”
“那她怎么有脸找你?她拿你当什么了?害怕你死所以丢下?见你没事又拎起来?你和她说过那些事吗?”苏晴拍了一下沙发。
那些事......江景儿面色一沉,她很少去想初中前的事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苏晴连忙坐起来握住她的手。
“噗。”江景儿笑出了声,“没说过。她还没资格听我说那些事。况且她当年本来就不一定喜欢我,现在连我长什么样什么声音都忘了,就是讨厌的偶遇而已。”
“你不用帮她解释。我不知道你吗?你没把握的事肯定不会做,你如果不是确信她喜欢你,怎么可能和她表白。”苏晴抱着胸,“明天她要是还敢来找你,我一定帮你打回去。”
“都过去了,她知道我缺钱,说不定还躲着我走呢。”江景儿低头看手机......只是盯着手机发呆。
苏晴也不再说话,耳边很快就想起短视频的声音。
江景儿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看了一眼米勒娃的短信,还是有点不想拒绝。
她想下......真的很想下。
下棋可以让她静下来,现在她真的有点烦,那些讨人厌的思绪让她脑袋很乱。
如果今天早上苏晴没发现,她可能还会偷偷熬夜。
可她不想让苏晴生气,今晚她打算早睡......又想下棋。
一场慢棋一定会下一个小时以上......说到底,苏晴规定她每晚只能玩一小时,就已经杜绝了她下慢棋的可能。
苏晴对她很好,只有下棋这件事除外。
如果今天还熬夜,苏晴一定会气得三天不理她。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下。
没办法坐够两小时,她坐一会就起来不行吗?
可无论她说了多少次,苏晴都不同意。
苏晴铁了心不要她参加比赛,江景儿也没有什么办法。
没过一会,苏晴伸着懒腰,从沙发上起来,“我去睡觉了。你记住哈,下棋千万别下到11点以后。”
现在时间九点过半,苏晴给她宽限了大约半小时。
江景儿点点头,苏晴打开卧室的门,又转头看她,“不许偷偷熬夜。”
“不会的......”
“我半夜起来吃夜宵,要是看见你熬夜我可就不原谅你了哈。”苏晴扶着门框,千叮万嘱。
江景儿抱着膝盖笑,“怎么不原谅我啊。”
“没和你开玩笑。”苏晴转过身来,拧着眉毛,“我说真的,我会非常生气。”
“我知道.....”江景儿意识到今晚如果熬夜被发现,苏晴绝对不会像今早那样轻轻松松揭过去。
目送着她回到房间,江景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低头看手机,米勒娃还没有开始对局。
这应该是还在等她回复。
江景儿抿了抿唇,这是一场难得的机会。
她今天搜了一下米勒娃的名字,对方不是普普通通的棋联大师,在现实中米勒娃实际上是一位国际大师,而且并不是女子称号。
国际象棋的称号有两种,以特级大师来说,一般分为“国际特级大师”和“女子国际特级大师”。但国际大师并不是男子专属称号,只是因为当中男子很多,许多人就默认了这个称号只有男子拿,可实际上国际特级大师中,女子不少。
对于米勒娃这个等级的棋手,她只有在国际上参加s级赛事才有可能遇上。可现实中她因为没参加过比赛,只有一个5级棋士的身份。
这场比赛很难得。
江景儿很快就在同意和不同意中权衡下来。日子很长,她如果不出什么大问题,那还有大概二三十年可活。要她在这么多年里碰都不碰慢棋一下,这是不可能的。
生活来之不易,她没必要压抑自己......只下一把。
江景儿很快就把对局邀请发了过去,她按照标准赛制设置成每个人步时1小时+15分钟,几乎就是刚发出去的瞬间,苏晴端着一个茶杯走了出来。
她的心跳瞬间就飙到了90以上,也就是这瞬间,她觉得胸口有点难受,有点儿无法呼吸。
她的心脏在术后很脆弱,这让她一度与长跑无缘。江景儿知道自己不可以紧张......她深呼吸,“喝水?”
“你在下棋吗?”苏晴端着茶杯走过来,江景儿立马点开一个残局盯着看。
前者端着被子站在她身前,和她一同看棋盘,“你动的是国王?”
“不,那是王后。”
“挺好看的,棋子。”
“嗯......”
“你怎么不玩?我说了你可以玩到11点,不会反悔的。”苏晴抱着胸。
“不是玩。”江景儿撅嘴。
“口误。口误。”
“邀请了朋友,在等对方同意。”她抬头瞥了一眼苏晴,苏晴穿着一条真丝睡裙,裙子底下的身材削瘦。
她现在祈祷米勒娃千万别同意,要是被苏晴看见她们的步时是一个小时,还不知道得多生气。
所幸苏晴先失了兴趣,打了个哈欠就往房间里走,“我真的睡了。你下吧。”
“嗯。”
江景儿竖起耳朵听,很快就听见苏晴躺倒床上床垫响起的吱呀声。
确定苏晴已经休息,江景儿先起来,把餐桌上的冷粥封上一层保鲜膜,打开冰箱。
冰箱里空荡荡的,等会苏晴要是饿了,起来就只能喝粥了。江景儿想要不要再做点东西给苏晴吃,这时,手机响了。
米勒娃同意了对局邀请,现在只要她们同时在房间,游戏就可以开始。
她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先放下手机,生火熬了一锅芋圆。
再回到房间,江景儿拉上窗帘,躲进被子里进入了房间。
今天她运气不错,又抽到了白开。
她很擅长白开,她在棋盘上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生活很佛系,只有和她下过棋的人才明白她其实是一个很激进很咄咄逼人的女孩。
当她变成棋手的时候,她最擅长的开局不是以防御为主——而是丹麦弃兵。
这个名词大部分人其实都没听过,在尘安缔造了中国风国象后,因为模仿,现在的棋手用的都是经典开局和尘安非常擅长的印度开局。
其中印度开局占大多数,这是一款以防御为主的开局,这样的棋风更偏运营和战术......说难听点,就是又臭又长。
尘安这么多年职业生涯,当她用印度开局时,对上标准防御等一些经典防御开局,胜率为70%以上——高得怕人。
当她对上后翼弃兵时,胜率只剩下50%了。最经典的案例就是昨天上午,尘安在中国邀请赛上惨败于美国天才木瑟林的后翼弃兵。
除此以外,尘安面对丹麦弃兵时,一共4局只赢了1局。胜率仅有25,赢的那一把对方是第一位中国棋王,没什么参考性。
但这些数据让大家都知道了一件事——尘安无法应对进攻性很强的对手。
而她......江景儿笑了笑,她只要是白方那不是后翼弃兵就是丹麦弃兵。她的快棋胜率75以上,丹麦弃兵没输过,后翼弃兵输得很多。
所以无论在现实还是网上,对尘安来说,她的存在其实都是根刺吧。
江景儿摇了摇脑袋,清空思绪,认真面对米勒娃这为超强的对手。
她的慢棋绝对是弱项,需要和强者对弈。
昨天三局她因为是第一次和这么强的对手下,所以用了不擅长的标准开局,到了中局的时候就开始被米勒娃压着打,后面输得也不奇怪。
今天她不打算用这个办法下了,江景儿咬了咬唇,决定激进一点。
在走出d4兵这个丹麦弃兵的经典开局后,面对侵入防线的d4黑兵,她提起c3兵,再次送掉一子。
米勒娃沉默了片刻,接受了她的第二个弃兵,或许所有人都会在这步后想办法活动子力,缩小弃兵带来的劣势。
可江景儿选择把f主教移动到了c4格上......此时米勒娃再次思考了很久。
米勒娃吃掉b2兵,江景儿用后吃掉已经进入底线的黑兵。
此时江景儿的两名主教已经控制住中心的两条大斜线,米勒娃得了三子,但一个子力都没有出动。
引擎给出的评价是白方这个开局胜率很高,可实际上在高分段连弃三兵的丹麦开局胜率低于百分之40,更别说她的对手是米勒娃这位国际大师。
如果有人观战,一定会说她不自量力、脑袋坏掉了。
可面对如此强的选手,她似乎只有这种不破不立的方法。
江景儿步步惊心,不断巩固自己的中心优势,米勒娃比昨晚的攻击性强了许多,很快她们的战局就进入残局。
此时江景儿已经把失去的子力得回来了,现在甚至是她多兵的优势残局。
王翼的三联兵已经冲入中盘,而黑方的后翼只有一个连兵以及单兵。
这样的兵型很难升变,而她只要不犯错,至少可以把一个兵冲入敌方底线。
在这种局势下,升变一只后和获胜已经无疑,江景儿咽了口唾沫,心跳得有些快,她很紧张,这是她离胜利最近的一次。
她看了一眼时间,步时只剩下15分钟了,加时的15分钟也用得一干二净。
江景儿深吸了口气,坐起来喝了口水,靠在床头上盯着手机。
她胆战心惊地动了一下兵,这时,门外响起了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江景儿此时才想起来她和苏晴同居,苏晴最讨厌她晚上熬夜。
江景儿连忙缩回被子里,只漏个脑袋在外面看手机。
所幸苏晴没有上楼,而是打开了冰箱,拉动餐桌的凳子。
江景儿松了口气,心也有点疼。因为那场九死一生的手术,苏晴的胃被切了一半,所以自那以后她每晚都会被饿醒,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她很少睡一个好觉。
江景儿回过神,发现米勒娃已经回应了。
她们各自在堡垒和骑士的掩护下冲兵,可因为刚刚的发呆她的时间又少了两分钟。
总共只有13分钟了,江景儿收起心思,连忙走动棋子。
太紧张......走错了一步,不是最优解,但毫无疑问是给了米勒娃机会。
江景儿打起十分精神......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
“月儿?你睡了吗?”苏晴在门外喊。
江景儿呆住了......时间只剩下7分钟了,而她的兵已经半步进入了底线。
再有10手,她就能升变出一个后,而黑王已经被她的堡垒锁在了角落,她就要赢了!
这一瞬间,她格外希望苏晴不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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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儿:我对尘安来说,不过是个怕被借钱的“前女友”而已
尘安(兴致冲冲):我太想当你钱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