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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不举
三年前。
正值夏末,梁国都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无不身沾喜气。问缘由,今天乃是梁帝第九子的冠礼日,一来与民同乐,二来为显其恩宠,梁帝特意命人在各大街道设立同欢点,点上布糖果点心,见者有份。
街头巷尾热闹非凡,礼部官员含笑穿过其中,至府邸拿出圣旨,一通宣读过后房中静悄得好似没人。
官员上前,唤了声:“千岁爷?”
......风路过院,停下脚步。一旁小厮敲敲门,门内依旧没有响动,官员又道:“千岁爷,该启程去宫里了。”
推开门,屋里哪有什么千岁爷,有的只有一张字条。这还了得,领命前来的官员跌撞着奉去宫中。
“王爷怎可如此胡闹,皇上......”群臣的话未说完,梁帝抬了手,目视字条,道:“罢了,随他去。”
“可——”
“对内称,长宁王心系百姓,有意效仿靖元帝微服私访。对外,病重居府休养,另,暗中通传各地,如有长宁王行踪定要护他周全。”
彼时的夜淮舟正坐马车,嘴里吃着离开时在巷尾顺的庆他生辰的糕点。
恭顺贤孝?封长宁王,赐九千岁作称,祈寿命绵长,福泽无双?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梁国夜淮舟,和恭顺,和贤孝,扯得上边?!还寿命绵长,短命之人哪来的绵长,更不论福泽,完全搭不上杆。
与此同时,周国边城,大军驻扎地,于世杰与容青在几日后同入将帐。于世杰先问军中情况,了解一番过后,萧逸卿伸伸懒腰:“总算可以回家了,这地儿我一天都不想待了。”
“来时怎么说的?这豫章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于世杰怪声怪气道,“这才三载就受不了了?太逊。”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逊,但我走的时候可没抱着媳妇掉眼泪。”
要说萧逸卿,生得一表人才,体型健壮不说,力气功夫也惊人,唯一的一点就是嘴,一嘴毁万好,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于世杰深知其人,故而夸张起得意的面容,嘲道:“你想抱,得有啊。正是因为没有,才在这里说酸话,诶,我就有媳妇,不但有媳妇,过阵子还有孩子。”
“呦,喜事。”萧逸卿总算说了句人话,“恭喜啊。”
容青立时笑道:“糖来,愿赌服输。”
萧逸卿:“几个意思?”
自袋中掏出糖果,于世杰一人一颗,边抛给萧逸卿,边说:“赌你听闻内子有喜会言语什么,输了颗糖。”
萧逸卿剥着糖纸:“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于世杰:“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得,既然来了,守着。”长腿迈过于世杰身边,萧逸卿可不管他答不答应,往外就道:“阿晋,出去玩了。”
明州不比都城繁华,街道多是摆摊小贩,铺较少。填饱肚子,夜淮舟坐茶楼,说是楼,实则只有一层,布局十分简陋。中间长桌后,白须长褂、满脸皱子的老者正在大放厥词,夜淮舟倚靠圆椅,呷茶回视周边打量他的目光。
“说起梁帝的第九子,诸位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老者顿了顿,观听众起了兴趣,继续道:“其貌美众所周知,但为人何止玩世不恭,简直放浪的没边。”
“哦?”正对老者的人收回对夜淮舟的窥探,“广传他长相随母,美艳动人,竟还有其他说法?”
老者不急不慢地抿上口茶,待下面人开始催促方开口,故作神秘道:“据传,在梁国宫宴上,他看上个美人儿,美人儿的主子就说把女子送他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七嘴八舌,老者拿起桌上置着的折扇,往左手手心那么一拍,“他说,我不举,你送她来是要她守活寡还是要我给他找个男人,日日旁观以过眼瘾?”
“主子,他这、他这也太......”邻桌随侍给自家主子续上茶,后面的话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怎么形容都有伤大雅。
他主子倒是接的挺溜,但听他说:“夜淮舟,梁国出了名的笑柄,你指望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呦,此地竟有人比他还了解自己。夜淮舟侧身看去,男子身形魁梧,容貌上佳,一双凤眼隐带凌厉就罢了,剑眉还微微上扬,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若非......夜淮舟的思绪被男子出口的话打断。
“听说他前些日子刚封了长宁王,梁帝为显其独得恩宠,赐了‘九千岁’之称。九千岁,”男子哼笑:“倒是挺衬他的不举。”
随侍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分明是因为他排第九才称的九千岁,主子莫开玩笑,如果让有心人听了去,老爷又该训您了。”
似是察觉到了夜淮舟投来的视线,男子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应着话:“命、中、注、定。”
好一个命中注定!夜淮舟淡淡地笑着,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过身。
“要说九皇子成了如今这样,和他所受恩宠不无关系。”老者总结道:“寻常人家尚且惯子如杀子,何况生在皇室。加之他还有个视他如命的准太子哥哥,就更加横行无忌咯。”
底下人群中某个知晓内情的说:“说来也怪不得梁帝,毕竟十个儿子只余俩,格外珍惜乃是人之常情。而且这九皇子还是个病秧子,一月有半月卧床不起,再加那万里难挑一的相貌,是个人都会于心不忍。”
瞧他回味般的神情,众人纷纷问起长相,老者漾起笑,慢悠悠放折扇到桌上,倾身向前,“嗳”声道:“貌似潘安,冠比宋玉,若见真人只道要是女子必当倾国倾城搏一笑。”
“男子,亦可。”
“可个屁,就他那身板,怕是还没进去就先厥过去了。”
“下面不行,不还有上面呢吗。”
“那小嘴......”
“还那小嘴,搞得好像你尝过一样。”
许是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邻桌男子皱起眉,冷着张冰块脸和随侍起身离开了。
夜淮舟在笑声里又待了会儿扔出锭银出茶楼,外面时间尚早,他买了马,将剩银连同钱袋一起抛给了墙角蜷缩的人影。
与梁国接壤的地方,夜淮舟听说有大片原野,真至此处,不止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天空。骑马,他并不熟练,爬得有些坎坷,总归是上去了。
卖他马的人说这马性情温驯,最适合他这样的小公子骑。夜淮舟摩挲马鬃,唇角勾笑,策马扬鞭。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不那么快的话。他要快,要更快,再快些,逃离牢笼驰骋草间,风经耳畔呼啸而过,他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畅快,如得释放般,夜淮舟松开了手。
仰望空中结伴飞过的雁,过往全部成了云烟,至于是腐烂成泥,还是进野兽肚里,落地的他并不在意。他只知道,滚上几圈血溢唇角,很开心,很愉悦,于是,他露了满足的笑。
此生归此间,挺好。但——
天没能如他所愿,机缘巧合的,他让人给救了。半昏半醒间,有人在他旁边说:
“你就这么把他带回来,不怕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那不然,再扔出去?”
“扔出去多费事,直接杀了。”
“我看行,你来。”
“来就来......算了,万一误杀不合适,我去叫容青。”
“怂货。”
“我怂?你不怂你来。”
“于世杰你看我像傻子吗?大老远把人抗回军营里来杀。”
......
叨叨叨,叨叨叨,跟夜凌风养的鸟似的,没完没了了,死都不让人死个清净!
夜淮舟蓦地睁开眼,床无幔帐,准确来讲是榻无幔帐。他躺在一张简易的窄榻上,榻旁两个身穿周国将服的男子一致看向他,其中一人,呵,正是茶楼偶遇的嘲他的男子。
将军之一问道:“还要叫容青吗?”
嘲他男子说:“不用,你去把他给杀了。”
什么叫冤家,什么叫路窄?说得就是夜淮舟和此时的萧逸卿。茶楼嘲他不能人道,夜淮舟忍了,现在又拜他所赐寻死不成,哼,既不成......
夜淮舟续上茶楼被打断的思绪,若非他不想活了,定要此人雌伏身下,哭着跟他求饶,以报“命中注定”之仇。
至于体型差距,以及漏筛子般的身体,夜淮舟计上心头。所谓美人计,以色诱之,以魅蛊之,届时得了他的心还怕他不应?不应,胆敢不应就晕给他看,他不信他能奸尸不成。
思及此,夜淮舟闭上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余生不长,就委屈你以身许我吧。
账外传来声儿:“卸磨杀驴都没你俩快,人家好歹用一下,你俩用都不用就商量着把驴杀了。得罪大夫,尤其是医术好的大夫,通常下场都不太好。”
随脚步声临近,夜淮舟觉榻边多了一人。
于世杰解释道:“哪啊,我们说他呢。”
腕部搭上指,夜淮舟知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相对上次的茫然,这次眸色清澈,天真纯良,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好人。
细观,又可见点点怯意,像被他们吓着以后强装镇定。只是吧,他装出的可怜样儿没能博得于大将军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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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开始,因夜淮舟扮哑期间可以发出简单音节,如“嗯”、“啊”,为区分他所写的字与发出的音,故:
以‘’表示他写的字,
以“”表示发出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