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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小馄饨(二)
才瞧见馄饨模样,宋书彦便知谢家这个阿妹不简单。
馄饨包得晶莹剔透,偏不见一丝破损,一个个白团子仿佛精美的大家作品。
当然,更出乎宋书彦预料的是这汤底。
母鸡汤清香鲜美,碗中不见油脂,连着喝好些口,也不觉腻得慌。
这是宋书彦觉着最难得的地方。
至于溜圆的小馄饨,轻轻一口就能咬破它的皮。
再一口半个馅儿吞入腹中。
汁水则是在嘴中打转,又烫又鲜。
“谢二妹妹,可否再来一份?”
“还有我这儿,也再来一份。”
盛铭恩紧随其后。
拿到第二碗馄饨,二人依旧无言,埋头狠吃。
“谢二妹妹,能打包吗?”
“盛六哥哥要打包几份?”晓得北秦人有打包的习惯,她准备了几个竹编提盒。
盛铭恩稍作思考:“三份吧。”
他两份,阿姐一份。
两碗入肚不过四分饱,但宋书彦这家伙停了下来,他也不好继续吃。
“我这儿要四份。”宋书彦擦了擦嘴角的污秽,“我和你六哥哥的总共多少钱?”
“一碗馄饨十文钱,十一碗是一百一十文。”
见谢君酒忙着做馄饨,宋书彦把钱递给邹氏。
“多了。”邹氏数了遍,蹙眉要把钱还给二人,宋书彦拒绝了。
“多的是提盒的钱,谢夫人安心收着,我们兄弟俩总不好占君酒的便宜,她今年还没十四吧?”
他这般说,邹氏没有再推辞。
“君酒儿还差三四月,便满十四了。”
“我们长她六七岁,传出去成欺负小娘子了。”宋书彦打趣,接过提盒,他又道:“我们两个便先走了,君酒是一直在这儿支摊?”
“嗯,二位哥哥觉得好吃再来。”
谢君酒又告诉二人营业时间。
她暂时只打算晚上来这儿,北秦的夏温度高得吓人,白日里出门的甚少,早朝都由三日推至一旬一开。
戌正,谢家馄饨摊人多了起来。
少许是先前吃过,这会儿又带着家人来吃的,一些是被香味儿引来。
谢君酒做得小馄饨,没咬破前不觉得和寻常馄饨有何区别,但当咬破后,那一小口汁水迸发的瞬间,香味儿也弥漫开来。
鸡汤味美而不油,菌子保留了原生口感,一口口吃下去,恍若吞了个“鲜”字。
“小娘子,你这馅儿是怎得调的?我家娘子调得那馅儿……诶哟。”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女子狠狠拧了下。
女子白了男人一眼,笑眯眯道:“小娘子今年几岁啦?瞧着还没及笄。”
“给我留几个!你不是不吃吗?”
“嗐,这不是……小娘子,我们这儿再要两碗馄饨。”
另一桌男子悻悻出声。
“小掌柜,我们这儿要三……四碗馄饨。”
“阿娘,我也要吃馄饨。”
路旁,小姑娘巴巴望着谢君酒的馄饨铺。
双眸直勾勾盯着她捞出的馄饨。
肥嘟嘟的小团子,好看又诱人,加之周围飘荡的鲜味儿,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不是要吃冷元子吗?”
“馄饨!”
“小娘子,来两碗馄饨。”
“好嘞~”
过了子时,谢君酒馄饨摊才渐渐冷清。
她心中庆幸早早包好了馄饨,不然肯定忙不过来。
最初她还怕馄饨卖不完,尤其是酉正至戌正那会儿,零零散散算上盛铭恩和宋书彦那七碗才卖出去二十来碗。
她今儿准备的可是两百碗的量。
夏日里的馅儿没法过夜。
好在最后都卖完了。
“阿娘快坐下歇会儿。”见邹氏还在擦拭桌椅,她忙唤。
“我不累,方才累得是你,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邹氏又道:“且累点怎么了,瞧着生意好,阿娘心里高兴。”
“松弛有度,该歇也要歇歇。”
谢君酒夺过邹氏手里的帕子:“快坐下歇会儿,还剩十来份的量,卖完咱们就回去。”
“咱们已经卖了一百八十多份了吗?”
邹氏惊:“一份十文钱,一百份就是一千文……!两千文?”
喉头稍稍滑动,她双眸睁得浑圆:“君酒,摆摊这么赚钱的吗?”
“阿娘您忘算成本啦。”
谢君酒算:“不说推车和桌椅板凳,只说每天的馅料、汤底、配料、麦面,馅料咱们今儿是用了五十四斤、麦面二十五斤,今日市价一只五六斤重的老母鸡合六十九文,咱们总共用了九只。麦面今日市价一斤十八文,再加上菌子、虾米、芫荽、紫菜这些,咱们成本在一千四百文左右。”
因着前世就是开食店的,谢君酒心算极快,短短几秒就将今日的花费算得一清二楚。
“推车、桌椅板凳还有铁锅是我花了六两银子从质库淘来的。”
“那也不差。”邹氏知足:“今儿赚六百文、明儿赚六百文,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抵了。”
“阿娘吃冷元子吗?”
“你看着摊子,我去买两份。”邹氏也不是那等亏待自己的人:“你要吃什么水果?”
“林檎和甜瓜都加些。”
谢君酒又道:“阿娘要不要给阿爹带一份?”
“咱们回去都几时了?你阿爹早睡了。”邹氏摆了摆手:“我方才瞧街上还有买酒泼蟹的,你最爱吃蟹了,阿娘买两个?”
“阿娘咱们是赚了几百文,不是几千文。”
谢君酒无奈:“一只酒泼蟹四十六文呢,与其买他们的,不如买几只螃蟹回家做。”
“往常到了夏日,咱们府里从来没缺过。”邹氏叹:“罢了罢了,你说得对,人是要向前看的,今儿就是个好兆头,最差也就现在这样。”
“阿娘……”
她阿爹尚且过过穷日子,她阿娘却是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谢君酒晓得,她阿娘心中有气。
这气是对世道不公,也是对舅舅。
自谢府出事儿后,舅舅一家从未出现过。
“诶呀,我去给你买冷元子去了。”
零零散散,丑时四刻,谢君酒卖掉最后一碗馄饨,赶在熄灯前,和邹氏推着车回家。
圣人罢免她阿爹官职时也抄了他们家,现在他们一家长租在安民街一个三开间。
一月一两银子。
她阿娘今儿那句话说错了,便是多置办些商铺也无用。
那位是铁了心杀鸡儆猴。
二人悄悄推开家门,不想惊动谢寒生,却是不想,才推开家门,便看到他坐在院中石凳。
月光照的院子清亮。
“回来了?”
谢寒生转身看向二人,在看到二人身后的推车时,面上神情一凝,很快他站起来,帮二人把推车推到院中,望着推车上放置的桌椅和铁锅,双眸复杂:“你们去卖馄饨了?”
“我和阿娘在家中闲着无事,便想试试。”
谢君酒看出谢寒生神情不对,她走到谢寒生面前:“阿爹吃我今儿做得馄饨了吗?鸡肉菌子馅儿的,阿爹觉着如何?”
“……君酒儿做的吃食向来是最味美。”
谢寒生望着谢君酒,双颊也终于扬起了笑:“你几个世叔世伯恨不得把你抢回家。”
“他们抢不过阿爹。”
谢君酒撒娇,他们现在能有地方住多亏了那些世叔世伯:“不过我明儿倒是能请他们吃馄饨,阿爹把他们带去帮我吸引食客。”
“好。”
谢寒生应:“累了一天,快回屋歇息罢。”
“阿爹阿娘也早些歇息。”
清楚阿爹有话和阿娘讲,谢君酒顺着进屋,屋子隔音效果不好,她才躺到床榻,耳畔便隐隐听到阿爹和阿娘的声音。
“五娘,苦了你和君酒了,若不揭发慕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我……我寝食难安。”谢寒生无力:“早在上折前,我便料到我会因此事被罚,可我……五娘,是我连累了你和君酒,还有淮哥。”
“淮哥儿大好的前途因我葬送。”
谢君酒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想要冲过去告诉她阿爹。
北秦要亡了。
他一人之力抵不过那些个朝廷蛀虫。
谢君酒贴着墙。
她阿娘的声音遥遥传来:“此事我们从未怪过、怨过您,今儿君酒儿还夸您行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咱们的淮哥若是怨您,不会自发组织学子上书,我们都知您是为了江南的百姓。”
“至于连累?谢郎,普天之下芸芸百姓,他们过得这种日子,我们便过不得?你可知,今儿摆摊,我们赚了多少钱?”
她阿娘……
谢君酒晓得她阿爹这般性子一人为何会爱上她阿娘了。
“君酒赚了六百文呢。”
“日子一天天过,总会有盼头,正如君酒那话,眼睛长在前面,便是提醒我们勿要频频回首,要向前看。”
“五娘,娶你是我一生之幸。”
-
翌日中午。
谢君酒醒来已是午时,昨儿他们一家睡得都晚,若非巷子里的吵架声,谢君酒还能继续睡。
她把长发先束起,取了根柳枝,一端含在口中咀嚼,嚼成细软木纤维,蘸取牙粉,刷牙时,谢君酒心中怀念她谢府的牙刷。
两三岁能走能说话后,她便改进了全家牙刷,可惜……
抄家时,官兵把她那牙刷当成了西域之物,不肯让她带走。
现在。
买牙粉的钱都是省出来的。
哪儿有闲钱做牙刷。
柳枝儿是嫩但还是伤牙,稍不注意“刺儿”就跑进了牙缝里。
小心翼翼刷完牙齿,谢君酒上街。
“小谢娘子来了。”
昨儿她和卖肉的大哥讲好了,每日给她留几只老母鸡:“母鸡在那边呢,我昨儿下午刚收的,小谢娘子瞧瞧成色。”
“谢谢大哥。”
谢君酒循着肉摊掌柜指的方向看去,竹篓里的母鸡瞧着就精神,她上手摸了摸,篓子里的母鸡逃得逃,叨手得叨手,很是活泼有劲儿:“要十只,麻烦张大哥了。”
“小谢娘子甭客气,后面还想要什么,只管告诉你张大哥。”
“那我就提前谢谢张大哥啦。”
十只鸡花了谢君酒七百文,本来是七百一十二文,张掌柜给她抹了零头。
买完母鸡,她又去昨儿买菌子的地方要了七斤菌子、三斤芫荽。
虾米和紫菜家里还有。
等她带着东西回到家,谢寒生和邹氏也醒了,二人瞧着手里提着大包小裹,背上还背着个竹篓的谢君酒,忙帮她卸去负担。
“你这丫头,怎不把我喊醒?自个就去买了。”
邹氏又心疼又羞愧:“也怪我睡得太死,你出门都没听到,你也是!”这声是对着谢寒生。
“你阿娘说得对,阿爹在家呢,这些物什,交给阿爹去买就是,这么热的天儿,五娘去买三碗甘草汤。”
“诶。”
邹氏应:“今儿中午你们爷俩打算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阿娘,中午我做菌子炖鸡。”
唉。
她阿娘心是好的,道理也知,就是这消费习惯……
还需要一段时间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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