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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风里的音节
晨读课的铃声犹如一根细针,刺破了校园里最后一点朦胧的睡意。
我把语文课本立在桌面上,遮住半张脸。
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书页边缘,落在斜前方的背影上。
卓悠南的坐姿总是很挺拔,活像株迎着光生长的白杨树。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发梢跳跃,落下细碎的金斑。
他正在朗读《赤壁赋》。
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
每个字都像被泉水洗过,干净地落在空气里。
周围有同学在偷偷看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
但耳朵像被磁石吸住,捕捉着那道声音的每一个起伏。
他大概天生就该和声音有关。
无论是说话,还是唱歌,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能轻易拨动人心弦。
上次文艺汇演,他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整个礼堂都安静下来。
他开口唱第一句时,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软软的,麻麻的。
那首歌我后来找了很久,却总觉得没有他唱的版本好听。
晨读课结束,教室里涌起一阵低低的喧闹。
我拿出英语单词本,假装背单词。
眼角的余光追随着那个起身的身影。
卓悠南被几个男生围住,大概在讨论昨晚的球赛。
他笑着捶了一下旁边男生的肩膀,动作自然舒展。
阳光落在他扬起的侧脸上,连酒窝都盛着光。
“听说了吗?下周要分小组做物理实验报告。”林溪凑过来,手里转着一支笔,“希望能和学习好的一组,不然我可搞不定那些电路图。”
我“嗯”了一声,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卓悠南的物理成绩也很好,每次老师提问,他总能给出清晰简洁的答案。
“你说要是能和卓悠南一组就好了,”林溪托着下巴,一脸憧憬,“他肯定什么都会,跟着混就行。”
我低下头,笔尖在单词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把“ambition”这个单词描得变了形。
混在人群里附和着笑两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有点痒,又有点涩。
像我这样的人,大概连“混”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吧。
物理课的分组名单公布时,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老师按照学号随机分组,念到我的名字时,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许秋韵,卓悠南,李哲,张萌。”
嗡的一声,像是有只蜜蜂钻进了耳朵。
我愣在座位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叹,林溪用口型对我说“恭喜”,眼里满是羡慕。
卓悠南回过头,冲我这边笑了笑,挥了挥手。
那笑容很淡,仿佛春日里薄得透明的云,让我瞬间红了脸。
我慌忙低下头,手指在桌子底下绞在一起,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原来,平行线也有相交的可能。
哪怕只是短暂的交汇,也足以让我乱了阵脚。
第一次小组讨论定在周三放学后的自习室。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浮尘在光里缓缓游动。
我把物理课本摊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反复摩挲着冰凉的封面,给自己打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卓悠南推门进来,背着书包,额头上带着点薄汗,大概是刚打完球。
“抱歉,来晚了点。”
他笑着说,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上带着阳光和青草混合的味道,干净得让人有些心慌。
“没……没有。”我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李哲和张萌很快也到了。
张萌是个开朗的女生,一坐下就自来熟地说:“卓悠南,物理实验你肯定拿手吧?我们可就靠你了。”
“一起琢磨呗,”他笑了笑,翻开课本,“老师说重点是那个力学分析,我们先看看原理?”
他的手指点在课本上的插图,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
我盯着那只手,听着他条理清晰地分析实验步骤,声音如流水般淌过耳边,心里乱糟糟的。
“许秋韵,你觉得呢?”
突然被问到,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夜的星光,看得我心头一跳。
我慌忙移开视线,胡乱地点点头:“我……我觉得可以。”
张萌笑起来:“秋韵你好害羞啊,卓悠南又不会吃了你。”
我的脸更烫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卓悠南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实验装置图。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格外清晰。
讨论间隙,张萌和李哲出去买水,自习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我假装整理笔记,手指却在发抖。
“这里的步骤,可能需要再细化一下。”他忽然开口,指着草稿纸上的一处,“你看,这个力的方向,如果角度测量不准,误差会很大。”
我凑过去看,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我猛地缩回手,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似乎没在意,继续用笔在纸上比划着,解释得耐心又细致。
阳光落在长长的睫毛上,他深情温柔,坐在旁边,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顿时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转瞬间又空落落的。
那天的讨论结束后,我走出自习室,晚风一吹,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卓悠南和我们在路口分开,他转身时挥了挥手,说:“下周见。”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我像怀揣着一颗温热的糖,慢慢融化开来。甜意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能在不经意间遇见他。
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他会笑着说声“早”;
在食堂排队,他会主动和我打招呼;甚至在图书馆找书时,也能在书架的另一端看到他的身影。
每次相遇都很短暂,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却足以让我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开心很久。
物理实验报告最终得了优。
公布成绩那天,林溪拉着我的手说:“秋韵你太厉害了,果然抱到大腿了。”
我笑着摇头,心里清楚,大部分功劳都该归卓悠南。
他不仅把最难的部分都承担了下来,还耐心地指导我们修改数据,整理结论。
小组解散那天,张萌提议一起去喝奶茶。
卓悠南笑着答应了,说:“我请吧,庆祝我们拿了优。”
奶茶店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世界染成一片朦胧的白。
卓悠南坐在对面,正在听李哲讲昨晚的球赛,偶尔点点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点的是珍珠奶茶,加了三分糖,少冰。
我偷偷记住了这个细节,收藏了这一枚小小的秘密。
“卓悠南,你钢琴弹得那么好,以后是不是要考音乐学院啊?”张萌吸着奶茶,好奇地问。
提到音乐,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想试试。”他笑了笑,“想去学声乐,一直很喜欢。”
“哇,好酷啊!”张萌一脸崇拜,“那以后就是大明星了,可得给我们签名。”
他笑着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自信。
好似破土而出的嫩芽,坚信自己能长成参天大树。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卓悠南就仿佛一颗注定要远航的星,终将驶向更广阔的天空。
而我,大概只能在原地,看着他的光芒越来越远。
雨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
我们走出奶茶店,在路口告别。
卓悠南转身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音轻快:“妈,我在外面,马上回来……嗯,报告拿了优……知道了,会早点睡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我还站在原地。
雨后的空气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清新得让人想深呼吸。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没喝完的奶茶。
是和他一样的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
我吸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涩。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坐在书桌前,摊开日记本,却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的画面。
他提到音乐时发亮的眼睛,他敲击桌面的手指,他接电话时温和的语气……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在我心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我知道,这场短暂的交汇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和他,终究还是两条不同轨道上的星。
偶尔的相遇,不过是宇宙间一次偶然的碰撞,过后,依然要沿着各自的轨迹前行。
可我还是忍不住贪恋这片刻的温暖,贪恋冬日里难得的阳光。
哪怕知道总有一天要回到阴影里,也想在光里多待一会儿。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风里藏着他的音节,那是一串漂亮的风铃。
写完,我合上日记本。
把它放进抽屉的最深处,藏起了一个易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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