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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虎啸幸逃生盛世道旁多好人
此间正是正午,但繁茂的树冠遮挡了日头,密林里显得格外幽暗。
那声虎啸过后,树上的鸟儿早已不见踪影,地上的动物也都藏进洞里瑟瑟发抖。唯有阿蛮,爬树爬不上,钻地钻不动。此刻,她的心急速狂跳,腿不自觉抖如筛子,全身冒着冷汗。
一阵风吹过,清凉的冷风卷着枯草屑直直往衣领里钻,让她清醒了半分。
阿蛮小心翼翼挪至树干旁,转着头四处查看着,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她知道,老虎就在身旁。可她不清楚老虎究竟在何处,有没有发现她,这个未知让她很是不安。
寂静的密林传来簌簌的声响,由远及近。
阿蛮吓得死死盯住声音来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哗啦”一声响,腥风裹着寒气扑面而来。只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树后一跃而出。黄黑相间的皮毛在昏暗中泛着油光。
老虎瞅见眼前战战兢兢的猎物,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又一声虎啸响彻密林。那老虎牙尖上还沾着碎肉,嘴角处染着血痕。
阿蛮双腿一软,瘫靠在树干旁。
吼声过后,老虎脑袋前倾,粗壮的前爪在地上随意地按了按,尾巴像铁鞭似扫过地面,卷起一阵尘土。那刷刷的声音,穿过她的耳朵,直冲天灵盖。
还不待阿蛮反应,那老虎便腾空而上,扑向她。
说时迟,那时快,阿蛮见老虎扑来,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本能向旁边闪去,躲过了这一招。虎爪擦着她的袖口按了过去,带起的风刮得胳膊生疼。
还未等她爬起来,老虎便将前爪搭在地上,全身使力,将腰胯一掀,调转身姿,掀将起来,开始发起第二次袭击。
阿蛮被那股劲风带得踉跄两步,后背撞到了老树干上,疼得她眼前冒金星。
老虎见掀她不着,有些动怒,又一声大吼,将整个山岗震动起来。铁鞭般的尾巴倒立起来,又猛地一剪,再一次扑向阿蛮。她急忙蹲下身,虎尾擦着她的头顶扫过,打得树干“咚咚”作响。
这下老虎彻底动怒了,猛扑过来。阿蛮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只见老虎前爪按在她的肩头,利爪直刺肩头。她感受到老虎厚重爪子的重量,接着刺骨的疼痛顺着肩膀蔓延开来。鼻腔里萦绕着老虎口鼻喷出的血腥臭味。
阿蛮绝望地闭上双眼。天要亡我矣!
而那老虎已然张开血盆大口,咬将上去。
这时,忽听得嗖嗖几声,一排弓箭刺破空气,射向老虎。
老虎背部中箭吃痛,喉咙中发出“呜呜”低吼声。它爪子一松,身体一剪,转过头对着射箭之人发出威胁。
反观那人却丝毫不慌,继续拉着弓又是几箭。老虎见左闪右躲,躲过弓箭,又对着他龇了龇牙,而后才顶着背上的那一箭,转身跃入树丛,消失在密林中。
阿蛮瘫坐在地上。
死里逃生的她,已然失了六魂。肩头的血很快便浸染了上衣。她死死望着老虎消失的方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扶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
那射箭之人追了一段距离,未果后回到树林中。他不由多打量了阿蛮几眼,这小娘子看着身量瘦弱,却在虎口之下能镇静自若,倒是有一番胆识。“娘子好胆识!”
他哪里知道,阿蛮那是吓得僵直在原处了。
这人原是长安柳氏标客的掌柜柳三郎。
唐时标客乃后世镖局前身,为民间承接货物运输或家眷护送的队伍。因长年需要来回奔波,还要地域土匪进犯,标客皆为身强力壮的汉子。
是以列位看官,此人身长八尺,髯长一尺来寸,又面若重枣,目若朗星,身佩长枪,背抗弯弓。正是年富力强之际。
此番他正护送长安太府寺任职的齐录事妻儿一家入京相会。谁知行至半道,听闻密林深处传来几声虎啸。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那老虎吼叫实为威慑猎物,一般一声之后猎物就到了腹中。此番多声吼叫,应是遇到绿林好汉,来回缠斗。
他着马队停在官道,又命手下呈包围之势以防老虎突然袭击。
待一切安置妥当,他循声而去,欲助好汉一臂之力。谁料,哪有什么好汉,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他提着阿蛮回到了马队中,整个车队五辆马车,不是坐人便是放货。
众人见她二人,皆七嘴八舌聚拢而来。柳三轻轻将阿蛮扶在车旁,去行囊里翻找药物。
“三爷可是碰到大虫了?”
“这娘子的伤莫不是大虫拍的?”
“虎口脱险乃大幸!”
“大虫害人不浅!”
柳三点头:“正是,我再晚一点,这小娘子就命丧虎口了。那大虫膘肥体壮,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可恨的是竟让他逃了。这金牛道来往商队这么多,说不准哪天又有人遇到。晚间到了驿站,我们得上报驿长,让官府打了大虫去。”
车内妇人正带着一粉雕玉琢的垂髫小童假寐,听闻车外说到大虫,小孩眼睛一亮,撒开母亲的手,便手脚并用爬到车下,奔至柳三身边,跳到他背上。“柳叔,你战大虫啦?”
柳三稳住身形,抓住小猴狲的胳膊,将他提了下来。“是也,那山大王吊睛白额,甚是恐怖。你见了可得跑快点。”
小童亮着星星眼,摇晃着柳三的胳膊,“柳叔,你快些告诉我!你是如何战它的?”
柳三正待哄他,那妇人戴上帏帽,并丫鬟婆子下了车。
这妇人就是长安齐录事的结发妻子王月娘,二十五六的年纪,乃蜀地成都王士曹之女。其生得面若银盘,体态丰腴,一双杏儿般的眼睛圆润清亮,笑起来眼尾微翘,甚是和善。
那丫鬟婆子便是她的陪嫁丫鬟小桃和奶娘赵嬷嬷,陪着她从王家嫁至齐家,此次又随主母同往京城长安。
柳三见她下来,忙请求道:“齐夫人,刚在树林里救了位小娘子,被老虎抓伤了。可否劳烦嬷嬷帮她清理一番?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做不来这精细活儿。”
月娘这才注意到靠坐在一旁的阿蛮。只见她面无血色,身上的衣服尽被血染透了。
月娘心下不忍,赶紧和小桃扶起她,回到车内清理伤口。
阿蛮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无力讲话,只能由着她们处理。
小桃帮她褪去上衣,只见肩头那伤处已经血肉模糊,伤口边缘还挂着虎爪刮下的碎布丝,红肉翻卷着渗出血珠。
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娘子真真命大。
赵嬷嬷拧干浸过烈酒的白布,“娘子,且忍忍,伤口需先用酒消毒。”说完,轻轻按住阿蛮的伤口。
白布刚一接触,刺痛便从肩膀处传来,本来已经麻木的伤口此刻愈加疼痛。阿蛮此刻已经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她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拳头攥得泛白。
小桃点上蜡烛,将银簪消毒后,赶紧又打湿布条,给她擦拭额间的汗珠。
赵嬷嬷拿着银簪,轻轻挑去伤口里的污物,而后又细细撒上金创药。那药粉沾血便融,阿蛮疼得闷哼出声,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发丝往下滴。
月娘看着阿蛮的可怜样,泪水不住往下滴。她本就心善,见不得疾苦,但凡遇见伤痛,那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涌。
待药粉融完后,赵嬷嬷又取出白绢,轻轻缠绕在伤口上。此时,阿蛮已经昏昏沉沉,睡将过去。
赵嬷嬷看着她寡白的脸蛋,对着月娘道:“娘子,伤口处理好了。只是她的情况还得观察下,如果发起烧来,就得找医师处理了。”
月娘拿着丝绢擦拭着眼泪,“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我们脚程够快,找医师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阿蛮醒过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所幸没有发烧。月娘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姑娘你醒过来了。”
阿蛮想直起身子,奈何扯着伤口,她痛得嘶了一口气。
“姑娘不可妄动。伤口才处理好,得等着它结痂。”月娘赶紧扶着她靠在车座上。
阿蛮赶紧谢过月娘的救命之恩。
“要谢还得谢柳掌柜。今儿他听到虎啸,我们都吓破胆儿了,只有他,担心有人正与老虎缠斗,还敢前去营救。这不,正好救下你了。”
阿蛮心想,得趁个机会,好好谢过那个美髯公。
月娘见阿蛮脸上恢复了血色,这才与她攀谈起来。“娘子哪里人氏?何故一人在这荒野之地?”
阿蛮不敢多说,怕说露馅儿了,被她们当成妖女抓起来烧了。
秉着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原则,她缓缓道:“我名叫王宛,小名阿蛮。家在成都,前些时候家里受灾,我们一起出来逃难。谁料半路我和父母走散了。”
说起父母,她就想到醒来时身处陌生的荒郊野外的惊惧,而后又遇到凶杀现场,被杀人魔擒住的恐慌,最后还遇到老虎差点成它的腹中之物的命悬一线。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遭遇,她更想爸妈更想家了,那眼泪叭叭往下掉。
幸好被这群好人救了下来了,不然她早成了异世孤魂了。
月娘听得动容,也开始止不住掉眼泪。小桃见状,赶紧哄住二人。“宛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月娘忙止住眼泪,“极是,极是。”说完,她轻轻拉过阿蛮的手,“我也姓王,家也在成都。甚是有缘!我原有个妹妹,我姐妹二人自幼关系极好。只是她幼时染了急症去了。如果没那场病,应是与你一般,亭亭玉立了。你要不嫌弃,我便把你当成妹子了。”
阿蛮有些感动,她连连摇头。古人真是淳朴。
“我们现下前往长安与我夫君相聚,今晚车队会借宿驿站。你若要回成都,明儿我帮你雇牛马。”月娘为她筹划道。
阿蛮有些迷茫。这个成都还是那个成都吗?回去还有家吗?她实在是怕了今日这一天的遭遇,她怕回成都时又来一遭,便小声问道:“我可以随你们一起去长安吗?”
月娘听后,轻轻一笑:“当然可以,我们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你还受着伤,一个人回成都,我还不放心呢。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且随我们一道。”
阿蛮听后连连点头,“我不会吃白食的!”
月娘轻轻点点她脑袋,“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阿蛮透过车帘望向车外,金牛道一片漆黑,只余远处的山影影幢幢。这一天终于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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