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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荆莫的眼神与那脏兮兮的“泥小子”对上,那双眼睛里的星辰,好似能把荆莫吸进去一般,明明眼中含着警惕却也带有一丝天真,让她挪不开,也莫名不想挪开视线。
暮色像泼洒的脏污油彩,沉沉压在小河村破败的屋脊上。村口尘土再起,一队衙役如嗅到腐肉的鬣狗般涌了进来。领头的手里抖着一张模糊画像,吆喝声在死寂的村落里格外刺耳:“上头下了死命令,三日!抓不到凶手,大伙儿都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搜——犄角旮旯也别放过!” 底下的衙役眼珠乱转,兴奋得喉结滚动,哪是搜凶?分明是饿狼扑食。他们分组散开,粗糙的手掌借着“搜查”名头,肆无忌惮地在村民褴褛的衣衫里掏摸,遇到稍有不从或藏着掖着的,便是拳脚相加,闷哼与器物碎裂声成了此刻唯一的“热闹”。
领头的衙役看见村门口站着的荆莫,眼神里瞬间爆发出贪婪,伸手擦了擦嘴角,趾高气扬的边走边喊道:“站住,你哪来的?可有官凭路引?还带着剑,哟,你这小娘们长得细皮嫩肉的,能拿的动剑吗,一看就是偷的,给我带走!仔细搜查。”
“是,大人。”当即又两位衙役向荆莫搓搓手走去,甚至随身的官刀也丢在了地上。
荆莫眼神平静的看向这些衙役,余光中那个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嗯,跑得真快,像只小兔子一样。看着两位男人已经走到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荆莫眉头微微蹙起,这些人并不会武功,也是普通人,也不符合师傅的要求,不能出剑。不过,稍微教训一二是可以的。面对抓来的脏手,荆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她甚至未曾挪动一步,身影却在原地陡然模糊——不似移动,更像瞬移! 只听得一串令人牙酸的“咔哒”脆响,如同熟透的豆荚在烈日下爆裂,精准地落在抓向她肩膀和手腕的关节上。接着是“噗通”、“噗通”几声闷响,扑上来的衙役如同被抽了骨头的软泥,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瘫倒在地,捂着手腕或膝盖哀嚎翻滚,连痛呼都变了调。武器叮当散落一地。荆莫本人依旧站在原地,连发丝都未曾多乱一缕,夕阳的余晖给她清冷的轮廓镀了层金边,更显其与这污浊尘世的格格不入。她眼神扫过地上的“烂泥”,一丝极淡的、近乎厌倦的情绪掠过眼底,仿佛身后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荆莫把剑换到左手紧握,又提起刚刚放在地上的行囊,步履从容地顺着夕阳远去,好似方才的打斗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在过家家一般,与她无关。荆莫的脑海里,又不知不觉的浮现了之前见到那个小孩,和那双眼睛……真想,再见一回啊。
在村口的一个柴垛缝隙狭里,窄得几乎窒息,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干草屑钻进鼻孔。阿阮死死捂住嘴,指缝里漏出急促滚烫的气息,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薄薄的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只看到模糊的灰影一闪,接着是几声短促得令人心悸的脆响和闷哼,那些在她眼中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官老爷”,就像被镰刀扫过的麦秆,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瞬间瘫软在地,徒劳地扭动呻吟。荆莫的身影在暮色中清晰起来,乌发如瀑,素衣胜雪,连衣角翻飞的弧度都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阿阮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那抹遗世独立的身影,再也容不下满地狼藉和村民的哭嚎。直到那身影融进远方的黑暗,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松开捂住嘴的手,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胸腔里却燃起一团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星火——名为“向往”。她踉跄着想追,却被柴垛绊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星光消失在视野尽头,眼里的光也跟着暗了,像被风吹熄的残烛。
山路蜿蜒,两侧林木的阴影在渐沉的暮色中拉长、扭曲,如同蛰伏的怪兽。离双子城近了,路上却越发冷清,只有归巢倦鸟偶尔掠过林梢,发出几声短促的啼鸣。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腐败的湿冷气息。荆莫正盘算着入城无望和那传说中的醋鱼...
“姑娘,叨扰了,敢问你可知道小河村如何走?”一个故作焦急的男声突兀响起。荆莫抬眼,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村民”拦在路中,眼神闪烁,脚步虚浮得不似常走山路的庄稼汉。
“沿此路直行,七八里即到小河村。” 荆莫声音平淡,脚步未停。
“哎呀,姑娘!俺是西边王家坳的,带了一筐山货想去小河村换点特产,人生地不熟怕走岔道误了时辰啊!姑娘行行好,给指个明路?” 那人凑近,一股劣质汗味混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不顺路。” 荆莫侧身欲过。
“哎呀哎呀,那好吧。”那人可惜的惋叹一声,就在擦肩的刹那,那“村民”脸上伪装的焦急瞬间褪去,化作阴狠:“是何要事这般急?!” 右手如毒蛇出洞,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袖剑直刺荆莫腰腹! 荆莫闻风而动,腰肢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后弯折,险之又险地避开毒刃,同时右手已然按上剑柄。剑未出鞘,冰冷的杀气已弥漫开来。“何人?何故?” 她声音淬冰。
林间阴影晃动,两名同伙如鬼魅般扑出! 一人手持淬毒短刀专攻下盘,一人甩动绳镖锁向荆莫双足,三人配合老辣,招式阴毒,全然不顾江湖道义。荆莫眼神一凛,长剑终于铿然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划破昏暗! 她身随剑走,剑光如网,虽是以一敌三,剑势却如惊涛拍岸,将对方阴狠的攻势尽数绞碎。三人越打越心惊,这女子内力浑厚得超乎想象!领头者眼中厉色一闪,趁着荆莫格挡绳镖的瞬间,猛地一扬手!一蓬近乎无色的粉末混在扬起的尘土中,借着山风悄无声息地罩向荆莫口鼻!
“唔!” 荆莫虽有所警觉立刻闭气,但仍有微量粉末吸入鼻腔,一股甜腥气直冲脑门。几乎是同时,细微的破空声从侧后袭来! 荆莫强行拧身,一根泛着绿芒的袖箭擦着她手臂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卑鄙,怒火瞬间点燃荆莫冰冷的眸子。她欲提气强攻,丹田处却猛地一滞,仿佛奔腾的江河骤然被投入了万载寒冰,内力运转瞬间变得艰涩无比,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眼前景物也开始摇晃、重影。她脚下一个踉跄,凌厉的剑招顿时迟滞变形。
眼看荆莫剑势散乱,脚步虚浮,一名喽啰眼中狞笑更盛,短刀毒辣地削向她持剑的右腕! 千钧一发之际!
“呀——!”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划破战场!路旁半人高的乱草丛中,一个脏得像在泥潭里滚过的小小身影,如同被激怒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狠狠撞向那持刀喽啰毫无防备的腰眼! 这一撞又快又刁,正撞在人体最脆弱的肾脏位置!
“呃啊!” 喽啰猝不及防,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前扑的势头猛地一歪,毒刀险险擦着荆莫的衣袖划过。他暴怒回身,看也不看,凝聚了七八分力气的一脚狠狠向后踹去。
“噗!”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折断般的脆响。那小小的身影如同断线的破布风筝,惨叫着被踹飞出去,重重摔进更深的草丛里,瞬间没了声息,只有几根枯草还在簌簌晃动。
“小孩儿?!” 荆莫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声痛苦的惨叫和草丛里瞬间的寂静,像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因毒素而混沌的意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暴怒与焦灼的狂暴力量,从几乎被冻结的丹田深处轰然炸开。强行冲开了部分阻滞的经脉,“滚开!” 一声清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手中长剑发出嗡鸣,剑光不再是匹练,而是炸裂的、带着血色残影的惊雷。以完全超越中毒状态的速度和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攻得最近的两人手中兵器应声而断,胸口如遭重锤,吐血倒飞,剩下一人也被凌厉无匹的剑气扫中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飙出血箭。三人骇然失色,看着荆莫煞白如纸却杀气沸腾的脸,以及那柄仿佛饮了血般嗡鸣不止的长剑,哪里还敢停留?领头者嘶声喊了句“风紧扯呼!”,三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昏暗的林子里。
确认那令人心悸的杀意彻底消失在林间,荆莫强撑的那口气骤然一松。“噗!” 一大口发黑的淤血终于压抑不住,从她嘴角涌出。那万年冰封的玉面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比地上的月光还要惨白。她以剑拄地,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每一次喘息都扯得肺叶生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旋转。
她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和最后一点意志,拨开半人高的、带着夜露的冰凉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阿阮摔落的地方。手指颤抖地搭上那纤细得可怜的手腕,指尖下传来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像寒夜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炭火。荆莫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胸中那口郁结的浊气重重吐出,竟带出一声压抑的闷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轻飘飘的小身体挪出来,让她沾满污泥草屑的头枕在自己同样沾染了血污的膝上。冰凉的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拍打着阿阮冰凉的脸颊,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姑娘...醒醒...没事了...”
话音未落,那紧闭的双眼“唰”地睁开,眼珠滴溜溜一转,哪里还有半分痛苦?小嘴一瘪就开始哼哼唧唧:“哎哟喂...疼死我啦...那个杀千刀的踹得我好狠呀...骨头都要断啦...” 哼着哼着,又呲起一口小白牙,冲着荆莫露出一个狡黠又讨好的笑:“大侠!你刚才那招!唰唰唰!跟打雷闪电似的!太厉害啦!比打那些官老爷还厉害一百倍!你能教教我吗?我...我本来想帮忙的!” 她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做出勇敢的样子,“可他们太凶啦,像要吃人的大老虎!我...我就只好先装死啦!装死我可拿手啦,连我阿爹都骗过呢!”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黏在了荆莫左手紧握的那柄剑上,星光几乎要溢出来。
荆莫看着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孩儿,又气又...一丝无奈?毒素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她强撑着,声音已是气若游丝:“呵...小孩儿...你...叫...什么?”
“我叫阿阮!” 女孩挺了挺小胸脯,声音清脆,“我娘说,是像竹子一样有气节的名字!又好看又好听!” 她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问:“哎,大侠,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的呀?我裹得可严实啦!我娘说我胸脯还没小笼包大呢...”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口,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荆莫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即使染血也难掩饱满的弧度,小脸上满是“这不公平”的困惑。
荆莫的视线随着她的话,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扫过两人的胸口。嗯...确实...毫无可比性...这荒谬的对比念头刚闪过,一股更猛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毒...” 她想提醒阿阮自己中毒极深,眼前却猛地一黑。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离,身躯便如同被砍断的玉山,直挺挺地向旁边栽倒下去,长剑脱手,当啷一声落在旁边的碎石上。
“喂?!喂喂喂!” 阿阮吓得差点跳起来,看着瞬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荆莫,又看看倒在旁边的剑,彻底傻眼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拍荆莫冰冷的脸颊:“大侠!女侠!仙子!你醒醒啊!别睡!这荒郊野岭的,天都黑透啦!有狼啊!还有刚才那些坏蛋可能回来啊!” 任凭她怎么拍打摇晃,荆莫都毫无反应。阿阮急得原地跺脚,枯草和碎石被她踩得噼啪作响。“天老爷啊!我连过年要杀的猪都拖不动!你这么大个人...我...我...” 她哀嚎着,视线又一次被那柄近在咫尺的剑牢牢吸住。剑鞘古朴,沾了些尘土和草叶,却掩不住那股森然的锐气。阿阮的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剑鞘... 喉咙里咕咚咽下好大一口口水。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瞬间,她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小脸上满是挣扎,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诱人的念头甩出去。“不行不行...阿爹说过...叫...叫取之有道!偷...偷剑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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