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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供电恢复得很快。
小插曲之后，教学楼又被议论成绩单的话题淹没。
班级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看向最后一排始终情绪平淡的少年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羡慕或是赤裸裸的嫉妒。
那可是第一名。
今晚晚自习轮到地理老师陆以晴值班。她本来就是刚转正不久的年轻老师，跟学生们打成一片。今晚心情尤其好。
一进门，对教室里的学生吵闹睁一只眼闭一眼，脚步欢快走上讲台：“分享一个好消息，相信班里很多同学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班的班长在学习方面以身作则......”
校园广播一阵尖锐白噪音，打断了她的话。
教务处领导声音严肃。
“请高二四班李沉舟马上到教务处，再重复一遍，请高二四班李沉舟立刻到教务处。”
“今年奖学金发这么快？”有同学奇怪发问，“学校从哪一夜之间拨出来的钱。”
“奖学金哪有这么早。”陆以晴老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觉不是奖学金的事情。”
她关切望向最后一排的男生：“老师在找你，你抓紧去教务处。”
李沉舟点了点头，往教室外走。
下雪天，空气清冷。暖黄的廊灯闪过几寸白雪。
温度低至零下，世界仿佛冷水倒灌。
冷风冻结了淤青。
人对疼痛的感知力，会在最冷的季节降至零点。
李沉舟喜欢冬天。
-
教务处的门被轻敲了两下。
老师停下手里工作，扶了扶眼镜：“进来。”
他很高，灰色制服，白衬衫，一动不动站在黑夜里。
黑暗溺毙一切。
李沉舟是从欲望和恶劣里生出的白月光。
“你就是高二四班李沉舟？”女老师转过电脑，“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让你来确认一下这个监控上的人是不是你。”
少年靠近。
主机亮着猩红的光线，十四寸的电脑屏幕上放大一段视频。
“如果不是，就说不是。”
“或者有别的隐情，都可以说出来。”
“老师都会帮你的。”
教务处的年轻女老师缓缓抬头，看向破碎清冷的脸。
“是。”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
老师猛烈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监控画面是学校附近的小巷子。少年就穿着那件灰色开衫校服，撑着一把黑伞。
伞微微倾倒，雨帘弥散开戾气侧脸，唇间溢出一口青白色烟雾。
最后一眼，看向监控的目光冰冷深邃。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为什么。”教务处另一个中年男老师强压怒火，握着试卷的手背隐隐泛青，“你告诉老师为什么。”
“学习压力大。”他声音低沉。
“李沉舟！”男老师彻底发飙，把试卷往桌上一摔。
门“咯吱”响了一声，陆以晴急急忙忙从教室赶过来。
“你先回去上晚自习。”她看完了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手指摁了退出键，“明晚之前把检讨书交给班主任。后续学校处分方式会让班主任老师再通知你。”
“谢谢老师。”少年没什么表情。
冷淡掀起眼，倒退撞开了教务处的办公室门。
“读书先做人。”批改试卷的男老师“啧”了几声，“现在的学生真是的......”
说完抬头观察办公室里其他人表情，似乎自己说出了什么很值得人深思的骄傲哲理，期待得到夸奖。
没人搭理他。
“不好意思这位老师，我是高二四班地理老师，我坐一下你的位置。”
“再给我放一遍监控可以吗。”
李沉舟走后，陆以晴坐到放监控老师位置上，才继续打开那段监控，来回播放。
表情突然疑惑。
于是飞快定格在了一瞬间，陆以晴摘下眼镜，凑近。
少年冷漠抬眼看向监控，吐出一口烟。
在镜头左边，一闪而过过镜了一只别人的手。
深蓝校服长袖，是隔壁高远职校的校服。
她一下子起身，凳子在办公室里拖拉出一片响声，推开办公室门探身出去。
长廊上漆黑一片，早就空无一人。
李沉舟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知道。
陆以晴是一年前来到正南高中的。为了快速认清班上学生，她有一本教师笔记本，笔记本前三页写满了带的班级学生们名字。
只是笔记本里字字句句关于李沉舟的描述，相比其他学生，模糊泛白。
很久很久以前的立夏，周末她开车来学校拿东西的时候，遇见过这个沉默的学生。
老城区高架桥密布，头顶车来车往，高中周围都是破旧的学区房。
青苔满地。
他穿着一件纯色的黑T恤，站在滴雨的高架桥下，帮忙从大货车上卸货。
身后是闪着霓虹灯牌的便利店，似乎是他在做兼职的地方。
听说。
他从来不上补习班。
听说。
他家里有一个老年痴呆的奶奶。
陆以晴看了很久，不想打扰他，缓缓拉上车窗。
李沉舟，老师更想听你自己亲口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会让一个人沉默到永久。
晚风不知少年的踪迹。
也不知少年皮囊下咬碎了的倔骨。
-
李沉舟淋着雪从教务处行政大楼出来。
走到三楼，发现楼道拐角的灯坏了。
昏暗的角落，成了一群人明目张胆翘了晚自习后，凑在一起的最好去处。
叽叽喳喳的嬉笑声从拐角处汹涌传来。
他第一眼先注意到孟欣。
少女倚着墙壁，在听对面人讲话，弯腰笑得眼睛弯弯，晚风吹起不羁的长发。
透过光亮的缝隙。
他看着少女背影，张了张口，又垂下眼眸。
站在十二月的末尾，就像等待春天一样等待一场美梦。
“呦，是我们班班长。”宋柚宁掐灭了烟，率先发现他，歪头，“干嘛站那儿，想来抓我们翘课啊？”
他们刚才全都没听到教务处喊他过去的广播。这个点遇见李沉舟站在楼道口，还以为老师来突击检查发现有人翘课，让班长出来抓人。
毕竟李沉舟往走廊上一站。
好学生和坏学生的界限就如此明确。
李沉舟没理他们。
低头转过身，继续往楼梯上走，班级教室在四楼。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舟。”孟欣跑上比他高两截的台阶上，微微弯腰，“帮我把围巾带回教室呗。”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她。
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棱角分明的骨相上。
孟欣还以为他是不想帮她带回去，艳丽挑眉，抬手随意系在他脖子上。
白色的针织围巾，绕过少年温热的脖颈，在第二圈时她突然系紧。
两人心跳拉拢了距离。
孟欣高高在上扬起下巴。
“别拒绝我。”
女孩白皙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过他的锁骨上方。
校服遮掩之下，孟欣触碰到的地方刚好是一大片受伤后留下的淤青。
血液在那块皮肤下堵塞无法流动，变成碰一下都疼痛的淤痕。
但他没躲开，眼里漂泊开一片深邃黑夜。
痛吗。
痛能怎么办。
她是他痛也想抱紧的人。
孟欣前几天刚打了耳洞，泛红的耳角上，一颗碎钻晃开他的视线。
晃得李沉舟此刻的世界全是光亮。
孟欣的光亮。
他记得，耳洞沾水容易发炎。
外头飘雪落得很大，雪水滴滴答答落下屋檐，南京的冬里有湿冷的味道。
“你带伞了吗。”他抬眼，眼底黑沉沉。
“没有，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初雪。”孟欣满不在乎眨巴眨巴眼睛，“干嘛要带伞，淋点雪算什么。”
李沉舟垂下眼。
“我有伞。”
“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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