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都是精神病

　　出租屋的楼梯口传来一声一声的啜泣。外面下起了一阵一阵的雨，打在房檐上。雨越下越大慢慢的盖过了哭泣的声音。
　　17岁的少年被房东赶了出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微小的像只被碾碎的蚂蚁，自尊心被踩在脚下了。为什么死了爸的是他，被拖欠工资的是他，被赶出来的还是他。
　　因为房东这几日突然知道他是沈平的儿子。沈平欠了他朋友很多钱。
　　这个房东，是他爸债主的朋友。
　　之前半工半读，那家餐饮店以他洗碗太慢上菜慢只给一半工资，勉强能付租费，幸好中午和晚上包饭，不然他会被饿死。后来他们不给钱一直拖欠工资，说等他干好了一起发，可是一直了无音讯。他告诉自己还要坚强，要去讨工资，要完钱换一家店继续打工。
　　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把装着他所有家当的蛇皮袋扛在肩上，想:要完工资就拿着这笔钱换个地方住。
　　压在他背上的是一片的荒芜，雨水似乎是卷进了他的肺里，让他呼吸困难。
　　可是到了店门口要钱的时候，那家老板王英龙说:“你干的这么差劲，我还给你吃饭，你还要工钱？”
　　趾高气昂的上位者用着轻蔑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的肌肤骨皮都牙痒痒的恨。
　　少年终于忍不住理论了起来:“你的老员工们把所有盘子就交给我洗，自己在那里休息着，我洗的慢是因为只有我在洗，怎么嫌我不够快，再快一些你是想让我应付几下让客人喝洗洁精？”
　　很多路人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理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好多双眼睛，要把他给穿透了。
　　王英龙话锋一转又扯了很多话出来:“那你不知道员工离开要提前一个月讲吗，你这样我怎么找人。而且不是你求我硬要给我干吗，现在说走就走？”
　　“那我干到你找到下个员工行了吧？”
　　老板掏出了两张红色钞票，恶狠狠的又一副在花钱消灾的嘴脸说:
　　“你滚滚滚，拿着200离开，这是最后的，你再吵一分钱都没有。”说着200块钱还被扔在了地上。
　　他笑的逐渐狰狞，恐怖，像是爱德华·蒙克的画风。他的身影逐渐远了，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留着17岁的高中生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没有捡这200块钱。而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时候，那家酒店的老板娘还喊了一句:“不要就算了，你报警我们都不会再给一分钱。”
　　路口左转再直走，在一家大酒店对面有人力资源保障管理局。
　　他进去，里面的空调让他打了个寒颤。把蛇皮袋放在了座椅旁后，很格格不入。然后问了前台的小姐姐:“讨工资往哪里走。”
　　“上楼右转第一个办公室。”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走上了楼。
　　才不是报警，他想。
　　办公室的门是半掩着的，进去看到了一个老人在喝茶，烟灰缸里全是香烟。说明了来意后，老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干活，干了几个月，欠了工资多少。”
　　少年的嗓音很轻很远，似乎是被风吹走了。
　　“沈延青，在迎龙酒店干活过，干了半年，欠了3个月工资。”
　　老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问:“一个月工资多少？”
　　“招聘信息上写的3000，实际前三个月只给了1000和1500。”沈延青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总说工资会涨的，如果以后干得好了。
　　可是三个月了，他拿着这些钱房租交不起，学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这位少年的脸问:“你爸妈同意你只拿1500？这个工资连宜城最低薪资都没到，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干活了？”
　　沈延青心刺痛的麻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来了一句:“减轻家里负担。”
　　“我只要4500拿到手就可以了。我拿不到会打12315。”
　　沈延青长着一副有冲击力的脸，说话声音却淡淡的，明明是要工资来的，却好像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迎龙酒店老板的电话有吗，我帮你讨。”
　　在争论时，王英龙还是原来的话术，却一一的被驳回。
　　老人突然一拍桌子，脸憋的涨红，一字一句用手打着鼓点说话。
　　“第一，已经不是上个年代了，光包饭不用付钱。第二，不管他干的好不好，你们都存在劳动关系，那你就需要支付工钱。第三，1500连宜城最低薪资都没到，这是违法行为。宜城最低薪资是2500”
　　沈延青偏过的头突然看向了坐在办公室里的老头，只见他开口:“你招聘上写的是3000一月，所以你应发13500块钱工资。”
　　电话里那人显然是破口大骂，老人捂住了座机听筒。然后一直讲道理。
　　沈延青就默默看着，仿佛无关紧要。但是只要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煎熬。
　　后来，他微信拿到了13500元后把王英龙拉黑。这13500元能救他很多次，他眼睛有点热，说了句谢谢。老人只是笑笑说:“好好上学。”
　　他重新扛着蛇皮袋，好像很轻，又很重。去找中介问房，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很破也没关系，最好今天就能入住。
　　找到的房子离学校很远，没有厨房，一进门就是卧室，但是好在也没有很破，有单独洗漱的地方，，而且附近很少有人，唯一的邻居是对面住着的老头。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报名了，学费报一次名900，杂费加上去应该不超过1500。
　　他成绩并不差，准确说是很好，非常好，文化课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学的艺术，专业课也都是名列前茅的，参加过很多比赛，拿到过奖学金。可是，这一切都因为他爸沈平欠债毁了。他们家原来完全可以供他艺考，可是沈平以贷养贷家底早就掏空了也没还上。他爸把房子卖了还钱，把钱还了一半以后，自己酗酒，中毒死了。他妈妈早已改嫁他人了无音讯。他把剩下的钱还给了其他债主，也没还完债务。没钱上学就退了。然后报了非全日制的学校自考。专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毕业满一年就可以考本科。到时候再读个研究生。就差最后5万了，高利贷的还完就只剩这些，不会有利息了。快熬出头了。
　　他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就把这个当做念想吧 。他想，只有不断往上爬才有更多的权利做更多的事情。
　　把所有事情整顿好的时候，天早就已经黑了。他贫瘠的思想编织不出梦幻的以后，他离开了学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校长的劝慰，老师的可惜里，同学的惊叹和不可置信。他已经糟糕透了。一路以来只有他自己，和荒凉的梦。
　　他早上已经发出了的求职信息，在这个点突然有了消息。是一家咖啡店招员工，工资一个月4500。不过咖啡店离这里也比较远，在宜城的另一边，市中心地带的一所学校里。刚好在校园里的话很多学生上课的时候，他就有时间学习。
　　原来，市中心的高中是有咖啡店的。
　　心中掠过一丝丝的酸楚。他回复了信息，并保证自己上午明天9点半到店开始工作。对方说要加联系方式细聊。
　　没事，咖啡店安静，而且学生通常素质都很好。他自己判决了自己渺茫的未来。不能再继续想了，他打开二手的平板在题目多多里刷题。这个软件很好用，小学到高中，职高，大专，专升本，研究生，自考，成考什么考卷都有。这个出租屋实在太小，书桌没地方放。好在没有床头柜，于是就把床搬开墙面留出过道，就当是把书桌当床头柜了，从此就坐在床上看书吧。
　　把窗帘拉下，打开台灯，屋里是一片静谧。
　　直到通过了店长的微信，然后将他拉进了“巨好喝咖啡:宜城第一中学店”的群聊。
　　里面都是一些学生在不停发消息。他拿起手机，开了免打扰。看着群里的接龙。
　　店主:统计开学第一天下午4.点半预定咖啡人数，括号里发想喝的咖啡，截止到明12点。于12点半统一收钱。
　　接龙排了差不多20人了。
　　后天重高就开学了啊。
　　店主:bz唐诗婷
　　唐诗婷:小弟弟健康证办了没，记得明天拿来。把你身份证发我。
　　【图片】
　　。:办了，好的
　　唐诗婷:弟弟，你还有半年才18，未满18要去报备的。现在不急，明天就打扫卫生而已，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就好了。
　　。:好
　　唐诗婷介绍了他在咖啡店的的主要工作，除了做咖啡，就是等出餐以后端到指定座位，然后等学生走后收杯具就可以了。还温馨提醒了一下:不过杂活可能比较多。
　　心里很难受，堵的慌，突然想到，原来戒烟的最好方法是没钱，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不敢去偷窥别人的17岁，看到别人风华正茂，自己会显得更狼狈。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一切，即使过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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