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坠眠冬

　　雪松城近2月的天气就像“过山车”，白昼温度持续升温，夜晚温度却骤降。

　　黄昏的光线斜斜地穿过教室窗户，在阮遇晴的课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割线。

　　她单手托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边缘，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栀子花树上树上最后一片椭圆形的叶子摇摇欲坠，让她想起那天落在江烬肩头的雪花——也是这般摇摇欲坠的模样。

　　耳边数学老师讲解期末试卷的声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钢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她仿佛又看见考场最后一排，那个缠着纱布的左手在试卷上写字的模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笔尖却行云流水般不曾停顿。

　　"阮遇晴同学？"老师突然提高的声调将她惊醒。她慌忙坐直身体，却发现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她，林夏晚正悄悄用笔帽戳她手背。

　　"对、对不起..."她耳根发烫地站起来，余光瞥见窗外走廊闪过一个黑色身影。

　　只一瞬，却让她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那个挺拔的轮廓，分明是...

　　"这道题你来做一下。"老师敲了敲黑板。阮遇晴攥着粉笔走上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时，突然想起江烬接过橡皮时指尖的凉意。

　　下课铃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在黑板角落无意识画了个猫爪印。林夏晚凑过来要说什么，却被她恍惚的眼神止住了。

　　她轻轻翻开素描本，指尖抚过那行"画得不像"的字迹。

　　铅笔的石墨微粒在阳光下闪着细小的光，忽然就想起江烬说这句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明明那么锋利的下颌线条，垂眸时的弧度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走廊传来女生们嬉笑的声音，隐约听见"江烬"两个字。阮遇晴突然很想知道，他是否也会在某节课上，望着窗外突然走神，想起雪地里那个递来创可贴的女生。这个念头让她耳尖发烫，慌忙把脸埋进素描本里。

　　"晴晴！"林夏晚像阵风似的冲过来，把一张宣传单拍在她桌上，"寒假社区义工报名表，明天最后一天了，我们一起去吧？"

　　阮遇晴低头看宣传单，上面印着"暖冬行动"的字样和几只憨态可掬的猫咪照片。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时江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听说这次活动在社区图书馆，可以帮忙照顾流浪猫哦，那里的猫咪都超级可爱的。"林夏晚眨眨眼，故意拖长音调，"某些人应该会感兴趣吧？"

　　阮遇晴耳尖发烫，把宣传单折好塞进书包："我去还伞。"

　　教学楼后的自行车棚旁，江烬正在调整书包肩带。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黑色的剪影斜斜地切过水泥地面。

　　她小跑过去。

　　"你的伞。"她递出那把黑伞，呼吸因为小跑而有些急促，"谢谢那天..."

　　江烬接过伞，指尖已经不像雪天那么冰凉。他看了眼车篮里的猫粮，突然说："明天开始放假。"

　　"嗯，寒假一个月呢。"阮遇晴攥着书包带。

　　阳光斜斜地照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形成一道明暗交界线。江烬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暖冬行动的海报，但旁边多了一行字“流浪猫领养日”

　　阮遇晴眼睛一亮："这是“暖冬行动”吗？我正打算报名呢..."

　　"随便。"江烬跨上自行车，却在蹬出去的瞬间又刹住，"九点开门。"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阮遇晴才意识到自己嘴角一直上扬着。

　　她摸出手机给林夏晚发消息："明天的活动，我要去。"

　　林夏晚秒回三个感叹号："我就知道！！！"

　　第二天清晨，阮遇晴七点钟就起了床开始洗漱。

　　"宝贝，今天这么早就起床了啊。"温挽随口问道。

　　"妈妈，我今天和朋友约好了去社区图书馆做义工，不用担心，我会在7点前回来。"阮遇晴边梳头发边答。

　　"宝贝真厉害，爸妈等你回来，要注意安全。"温挽叮嘱道。

　　阮遇晴在衣柜前踌躇半天，最终选了一件雪白色的冬裙，款式简约大气，腰部的收腰设计本已精巧，却仍在她转身时堆叠出些许褶皱，像是不胜春风的柳枝裹了层纱。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柔顺的长发散在背后，发尾微卷，巴掌大的脸上是温柔深情的桃花眼。

　　镜中的自己很漂亮温柔，她的心里也多了一些15岁的少女心事。

　　阮遇晴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达社区图书馆，发现一向爱因睡懒觉而迟到的林夏晚居然比她更早到，心理不由惊奇。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林夏晚慌张反驳：“我...我今天就想早来点，总比晚来好吧。”

　　阮遇晴心里好像有了答案，也没再多说什么，拉起林夏玩的时候走近社区图书馆。

　　这是一栋红砖老建筑，门口已经支起"流浪猫领养日"的横幅。

　　她们推门进去时，暖气混着书香扑面而来，却不见江烬的身影。

　　"两位同学是来帮忙的吗？"戴着眼镜面容慈祥的阿姨递给她们两件志愿者马甲，"先去儿童阅览室布置场地吧。"

　　儿童阅览室里，几只猫咪在猫爬架上慵懒地打着哈欠。阮遇晴蹲下来给一只三花猫系领结，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江烬今天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和黑色大衣，显得轮廓更加分明。他手里提着宠物箱，里面正是雪天那只橘猫，现在已经干净许多，脖子上还系着雏菊图案的项圈。

　　"它胖了呢。"阮遇晴惊喜地凑近，橘猫立刻认出她似的喵喵叫起来。

　　江烬"嗯"了一声，把宠物箱放在角落的软垫上。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宁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阮遇晴突然想起素描本上那行"画得不像"的评语。

　　"我重新画了一张。"她从包里取出素描本，最新一页是江烬喂猫的侧影。"这样像吗？"

　　江烬的目光在画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伸手从书架抽出一本画册翻到某页。那是莫奈的《雪中的干草堆》，画旁批注写着："光影会撒谎，但温度不会。"

　　阮遇晴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传闻中打架狠厉的男生会懂印象派。

　　"江烬！"门口传来模糊的喊声，一个穿志愿者马甲的男生探头进来，"搬运猫粮的人手不够，来帮忙。"

　　"哎，大冰山，我也要去！"林夏晚突然出声喊住那个男生。

　　这时阮遇晴才看清那个男生的脸，是顾言澈，是高一三班的第1名兼篮球队队长。想到这里，她才明白为什么林夏晚今天没有迟到，并且来的比她还要早。

　　顾言澈轻嗤了一声："你去了只会添乱，好好在这呆着，林大喇叭。"听到林夏晚叫自己的外号，他也不甘示弱，反击了回去。

　　林夏晚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是瞪着他没有反驳。

　　江烬和他居然认识吗，阮遇晴腹诽。

　　江烬合上画册，临走前指了指橘猫："它叫橘子。"

　　活动开始后，图书馆渐渐热闹起来。阮遇晴负责给参观者介绍猫咪情况，时不时瞥向仓库方向——江烬和几个男生在搬运重物，灰色毛衣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中午休息时，她端着两份盒饭找到正在后院喂猫的江烬。他坐在台阶上，橘猫太阳窝在他膝头，其他几只猫围在脚边，构成一幅奇异的和谐画面。

　　"你不吃辣，对吧？"阮遇晴递过饭盒，里面是她特意挑的不辣菜品，"上次在小卖部看见你买了原味薯片。"那天刚好剩下四袋辣的烤肉味和一袋不辣的原味。

　　江烬接过饭盒的动作顿了顿，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突然说："橘子是我在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发现的。"

　　阮遇晴筷子停在半空。江烬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巷子里有窝刚出生的小猫。施工队倒建筑垃圾时，我听见叫声..."

　　他没说完，但阮遇晴已经看见那个画面——少年扑向那里，玻璃碎片划破皮肤，却紧紧护住颤抖的小生命。就像他手上那道为了取出流浪猫身上碎玻璃而留下的伤痕。

　　"它们后来呢？"阮遇晴轻声问。

　　"送宠物医院了。"江烬挠了挠橘子的下巴，橘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只是唯一没被领养的。"

　　阳光渐渐西斜，后院的地面上两道影子越靠越近。阮遇晴发现江烬吃饭时会把鱼肉挑出来留给猫咪，自己只吃蔬菜。这个细节让她心头某处柔软起来。

　　下午的活动接近尾声时，突然出了状况。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把鞭炮带进图书馆，虽然被及时发现，但爆炸声惊动了猫咪。太阳应激反应下抓伤了试图抱住它的志愿者，窜进了书架深处。

　　"我去找。"江烬立刻起身，却被工作人员拦住："那孩子需要先打疫苗，你能送他去社区医院吗？"

　　阮遇晴看见江烬下颌线绷紧了。她知道他在担心太阳，于是悄悄扯了扯他衣袖："我去找猫，你可以放心。"

　　她带着猫零食和玩具，在书架间轻声呼唤。最终在最角落的哲学区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太阳。橘猫认出她，慢慢从《存在与时间》后面探出头。

　　"没事了，小家伙。"阮遇晴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发现猫爪上沾着血迹——不是抓伤人的，而是它自己惊慌中划破了肉垫。

　　她刚处理好伤口，江烬就匆匆赶回。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看见太阳安然无恙，他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伸手检查猫爪上的绷带。

　　"包得不错。"他评价道，指尖轻轻拂过阮遇晴系好的蝴蝶结。

　　夕阳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阮遇晴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手工缝制的猫咪玩偶："寒假礼物。按太阳的样子做的，你可以放在家里..."

　　江烬接过玩偶，橘色的毛线与太阳如出一辙，“谢谢。”他轻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寒假我每天都会来喂猫。"隐晦的话语，像是无声的邀请。

　　阮遇晴心跳漏了一拍："我也是。"

　　"图书馆除夕闭馆。"江烬补充道，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指尖上——那是缝制玩偶时留下的针眼，"除夕晚上七点，要不要来看橘子新年的衣服。"

　　阮遇晴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整个冬天的阳光："好啊。"

　　活动结束收拾场地时，林夏晚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看见你们在后院'单独相处'了哦。"她故意用肩膀撞阮遇晴，"进展神速啊阮同学。"

　　阮遇晴正想辩解，突然发现江烬站在图书馆二楼的窗边。暮色中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但阮遇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这里。当她抬头望去时，那道身影迅速隐入了书架之间。

　　回家的路上，阮遇晴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猫玩偶，谢谢。"

　　她抱着手机笑起来，回复道："寒假快乐，除夕见。"发完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放学后还保持联系。

　　街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寒假前最后的校园时光。

　　阮遇晴想起今天江烬看着猫咪时柔软的眼神，想起他说"光影会撒谎，但温度不会 "时的表情。

　　或许就像那把伞上的太阳，有些温暖注定要穿透寒冷的表象，照亮真实的内核。

　　背包里的素描本又添了新的一页：今天江烬抱着橘子坐在阳光里的样子，比莫奈的画更让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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