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上座

　　1、
　　城外。
　　风雨、江滩。
　　茫茫四野无人，阿秋找到一条破旧的船躲雨，一脚踏入，将里面的人吓得差点蹦起来。
　　“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
　　阿秋：“雨大，可否借船一避？”
　　女子不满：“这里已经有人了，你找别处去。”
　　阿秋不由分说闪身入船：“挤挤嘛，这大雨天也找不到其他躲雨的去处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
　　阿秋：“嘘！”

　　那女子顿时安静了下来。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紧紧盯着黑黢黢的江面。
　　半响，除了风声雨声浪涛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女子感觉自己被耍，怒道：“装神弄鬼！”
　　阿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在周围，好几个。”
　　钱唐江风雨大作，江面漆黑汹涌。女子屏气凝神跟了阿秋一会儿，实在听不到什么动静，又不敢妄动，低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阿秋：“在等。”
　　“等什么？”
　　“不知。”
　　女子环顾几番，最终小声问道：“你身手如何？”

　　江浪之中浮沉着一条小船。
　　这种风雨之夜居然有人出船？

　　船沉闷地靠岸，有人沉默地下船。黑暗之中有踉跄着绊倒在泥地中的，也只是被立刻拉起，继续前行。
　　岸边有人却不再沉默。
　　刀光剑影从黑暗中亮起，冲向下船的人。
　　女子的惊呼声传来，船中人顿觉身边一凉，才发现阿秋正冲出船外，她忍不住叫：“别多管闲事！”
　　阿秋掂了掂手中的竹竿：“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看着阿秋的身影冲入混战的人群，嘟囔道：“刀都没有，你助哪边？”随即警觉地环顾四周，又缩回了脑袋。

　　四野无光，阿秋仅能凭声音分辨两拨人马。船上下来的是一群女人，那一直潜藏现在亮着兵器的，是头戴斗笠体态敦实的男人。女人中仅有三人能与对方一战，更多的人只能躲避逃跑，被抓住的也不在少数。
　　太混乱了。
　　黑夜将罪恶与血腥隐藏，只有声音穿过风雨，似要挣破牢笼。
　　阿秋闭眼，敛神静听。
　　直到竹竿击飞数人，女子们悉数逃离，戴着斗笠的人才注意到场上的不同寻常。其中一人向前一步，怒道：“何人多管闲事，不知道钱唐城的规矩吗！”
　　阿秋站在两拨人马中间，就着风雨朗声道：“我叫阿秋，初来此地，请教。”
　　“阿秋？闻所未闻！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敢与我们万柳山庄作对！”
　　“我无门无派，但听说万柳山庄乃江湖第一大庄，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却不知你们为何半夜截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知以武犯禁，法所不容。”
　　“万柳山庄的事，也是你一个无名小卒能过问的？小心我让你走不出这江岸！”
　　方才打斗的三个女子此时紧紧将一干女子护在身后，其中一人当先跨出，与阿秋并肩：“怎么，你们姓江的仗势欺人奸淫掳掠，现在敢做不敢当了？”
　　“少废话，将她们一起杀了！”
　　话音刚落，雨夜之中又有十几个人从黑暗中飞身而来，一时之间敌众我寡，阿秋她们被团团围住。
　　方才讲话的女子对阿秋道：“小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此事与你无关，等下你见机便跑吧。”
　　阿秋摇头：“既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放手一搏。”
　　“今晚你们一个都休想活着走出这里。”话音刚落，数十条身影飞扑过来。

　　敌众我寡。三名持剑女子与阿秋挡在众女子面前，防住江家人大部分的攻击，其余女子也不再慌张无措，集中在一处，轻声后退。岂不知江家人早有所料，从女子们后方偷袭上来，瞬间将她们冲散。
　　阿秋听闻后方动静，竹竿扫倒面前四人，调转方向冲入后方。两名江家人正挥剑砍向一女子，阿秋挑起竹竿迅猛扇向二人脸颊，将他们打得晕头转向。二人斗笠被打落，竟持剑相向。阿秋心生一计，冲入人群将那些斗笠一一挑落。雨夜之中江家人靠的是斗笠来辨认同伙，此时斗笠被掀，众人不得已停下兵刃。江家人缓慢地聚拢，女人们也踉跄着聚在一起。
　　“大少爷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我劝你们别做无谓的挣扎，少受点苦头。”那人捂着嘴，口齿不清。
　　“你们自然可以做江大的狗，但我们不愿意！”持剑女子怒道，“你们也是土生土长的钱唐人，如此助纣为虐，就不怕他有一天也会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出手吗？”
　　“哼！抓了你们，大少爷赏我们还来不及。”那人咬牙道，“这些母老鼠不足为惧，先将那臭丫头拿下！”
　　又一记响亮的竹笋炒肉，阿秋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臭丫头在哪！”“你打的是我！”“哪个混蛋砍到我了！”
　　江家的刀剑砍向黑暗中，惨叫声响起，却是他们自己人的声音。阿秋混在他们当中，奇道：“你们准头竟如此之差！”又是“啪啪”两记响亮的竹笋耳光。

　　趁着阿秋吸引了江家的大部分火力，一名持剑女子转头道：“兰溪，你先带她们离开。”
　　“阿垣，我们一起走！”
　　“那小姑娘帮了我们，我不能抛下她。你们先走，不然谁都无法离开！”阿垣将几人推离，兰溪握了握剑：“我们会在山后村等你三日。”
　　“如果没等到我，你们也要依计划行事！”
　　目送同伴们隐入黑暗之中，阿垣转头，拦住赶过来的江家打手。
　　她武功不差，可也抵不过七八个打手的连番攻击，尤其是这雨夜阻隔了她的目光，混乱了她的听力，让她的剑更沉，让她的身体更慢。她勉力从一名打手身上抽出剑，抬手迎上劈面而来的刀，直觉得半边身体酸麻无比，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击，肩背便遭重击。
　　阿秋倒是将竹竿舞得生风，丝毫不见懈怠，直到阿垣痛呼的声音传来，她才停下游戏，甩开对手，直奔向阿垣。
　　阿垣推开她：“小妹，你武艺高强，自保完全没问题，快走！”
　　凑近了阿秋才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她将围过来的几人击飞，拎起阿垣：“我带你走！”
　　“不，我不能走！这些人哪怕活一个，于你于我都后患无穷。今日多谢，你的恩情我只能来日再报。”阿垣忍痛持剑，撞向冲她而来的打手。
　　阿秋将她拉开：“你有伤，我来收拾他们！”阿秋虽胜过他们许多，竹竿也一击就中，被打到的人无不哀嚎痛呼，但毫无杀伤力。打手们缓过劲来，又将她们围住。两边僵持不下，阿垣心下焦急，忽见一人一剑飞了出来，转眼刺死两个打手。
　　“你身手果然一般，打到现在还打不死一个人，如何救人？”船中女子挽了一个剑花，站在两人前面。
　　阿秋道：“你这般厉害，怎躲到到现在才出来？”
　　船中女子道：“大侠嘛，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才出场的。”
　　江家人怒道：“你又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小玉面——崔满！”
　　“什么小麦面玉米面，犯我万柳山庄者，死！”
　　崔满：“连我的名号都没听过，万柳山庄的人有这么孤陋寡闻？”
　　阿秋：“是你名气太低了吧。”侧边一剑刺来，阿秋竹竿一弯，点在那人手腕，对方一阵凄厉惨叫。
　　崔满：“明明是你们井底之蛙。”她一个后踢踢开身后的暗剑，对方只往后退了几步，又举剑。崔满横刺过去，对方倒下。
　　有了崔满的加入，她们渐渐占了上风，不多时便将江家人横扫了大半。其中一人看形势不妙，慢慢退后想隐入夜色中。阿秋察觉，竹竿挑起一块石头掷去，将他砸倒在地，还未及问话，阿垣便上前将他刺死。
　　崔满啧啧了几下：“不敢相信，万柳山庄号称武林第一庄，就这么被我们给解决了？”
　　“这群人是江家的打手，并非万柳山庄弟子。”阿垣拱手道：“多谢二位少侠仗义相助，二位身手不凡，可都是来参加试剑大会的？”
　　崔满道：“正是。”
　　“幸亏此番没留活口，不然若被人知道二位曾与江家为敌，入了钱唐城恐怕凶多吉少。”
　　崔满：“这钱唐最有势力的不是万柳山庄吗？怎么又来一个江家？”
　　“崔少侠有所不知，万柳山庄与江家本就是一脉同源。十八年前江鸣声在钱唐开门立派，其宗族江氏便依附着万柳山庄的壮大，也成为了一方势力。这么多年，江家在钱唐城中欺男霸女抢占民宅无恶不作，尤其是江家大少爷江大，好色残暴，以折磨女子为乐。我们便是从他手中逃出来的。”
　　崔满奇道：“竟有此事！武林盟掌管江湖正义，斩奸除恶，万柳山庄是武林盟的左膀右臂，居然任由自己族人为非作歹，看来江鸣声也不如传闻一般豁达良善。”
　　阿秋道：“这么说来，城内还有很多女子在水深火热之中？”
　　“惭愧，我们……我们没办法救出更多人。”
　　阿秋：“我可以试试。”
　　崔满目光一转，兴奋道：“救人吗？我也可以。”
　　阿垣忙摆手：“万万不可，我们筹谋多年才救得十几人。江家势力庞大，二位少侠初来乍到，切莫轻举妄动，否则试剑不成，恐有性命之忧。”
　　崔满大声道：“试剑大会算什么，我们武林中人应当以斩奸除恶，匡扶正义为己任！”
　　“崔少侠，万不可动这心思。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希望能听到二位在试剑大会的好消息，告辞。”
　　“你还有伤！”
　　“无碍，前路难测，我需尽快与其他姐妹汇合。”
　　“我们送你过去！”阿秋道，“你有伤在身，万一途中还有埋伏……”
　　阿垣摇摇头：“少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次有你们相助，可下次呢？这终归是我们的劫，哪怕江家人要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尽量靠自己的力量去抵挡，能逃一步是一步，能走多远走多远。”
　　看着阿垣隐入雨幕之中，崔满急道：“哎！别走啊！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呢！”
　　阿秋一把拉住她：“她需要救治，跟她的伙伴在一起比跟我们更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崔满遗憾道：“若能扳倒江家，那可比夺魁试剑大会威风多了。”她抹了一脸的雨水，看向阿秋，忽地抬手便刺。
　　阿秋急忙闪避：“你做什么！”
　　崔满挑起脚边的剑，扔向阿秋。阿秋接了剑，顺势砍向紧随剑后而来的那柄剑。崔满见自己偷袭不成，立刻转换剑招，使出自己的“五朝剑法”。
　　“五朝剑法”剑招逶迤连绵，剑气悠长不绝，如一张不透风的网，封住所有逃生的路。阿秋猝不及防，一时被刺破脸颊，见对方却不停手，阿秋只得调整脚步，全力抵挡。
　　几番交手，崔满竟拿不下阿秋，剑招愈加凌厉果决，隐隐中带有杀意。然而再不透风的网，也总有豁口。阿秋在连番的对招中，察觉到了——破绽。她持剑注力，在崔满再次进攻的时候，奋力一劈。
　　剑与剑的相撞溅起火星，两人看到彼此的神色，皆是一愣。
　　“咣当”一声，阿秋手中的剑，断了。

　　阿秋浑身泥水筋疲力尽走入船舱时，崔满正在船中搓沾了血的衣服，抬头道：“那几具尸体你管他们作甚？”
　　阿秋方才清点了尸体，找了棵稍微遮点风雨的大树，将他们集中一处。“雨大，万一涨潮，尸体就可能被冲走了。”
　　“真是好心。若是我们被杀了，尸身可就指不定会怎么样了。”崔满拍了拍晕开的血迹，放弃徒劳的无功，指了指阿秋手中的竹竿：“你就用这东西去试剑？”
　　阿秋点头，擦了擦竹剑上的水珠，将它递给崔满。
　　竹竿是普通的竹竿，经过一夜恶战已经遍体鳞伤，摇摇欲断。崔满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这里没有什么机关，才递还给阿秋，谁知一抬头，便看到对面袒露着身体。崔满尖叫捂脸，吓得阿秋又把衣服穿了回去。
　　“何事！”
　　“你你你！！！你害不害臊！”
　　阿秋反应过来，嘟囔道：“这有何好害臊的，你又不是男人。”
　　崔满也愣了一下，咳嗽一声：“你身为女子，光天化日地脱衣服……”
　　阿秋不管她，兀自除去湿衣，拧出淅淅沥沥的水，擦了擦湿透的身体，长长叹了口气：“哈，舒服了。”
　　崔满将眼睛瞟向一边：“不知礼者无以立也……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无耻之耻，无耻矣。”
　　阿秋一本正经：“礼义廉耻，可以律己，不能绳人。何况脱件湿衣，你我既无旖旎，又不冒犯，有何不可。”
　　崔满遮着半边脸转过去：“哼，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行事倒是没规矩的很，师承何处？”
　　阿秋：“我未拜过师门。”
　　崔满撇嘴：“你身手比我不差多少，不可能没有高人指点。现在不说，到了试剑大会，人家也要刨根问底的。”
　　阿秋：“我确实没有师门，只不过自小跟我小娘打架，跟山间畜牲们打架，慢慢就有了点功夫。”
　　“你小娘姓甚名谁？”
　　“红妹，我还有个大娘，叫霞姐。”
　　崔满从未在江湖中听得这两人的名字，看阿秋一脸灰头土脸，完全乡下人的打扮，心中一阵苦涩失落，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你可有在江湖中走动？你们在江湖中可有什么名号？”
　　阿秋摇头。
　　“既无名望，又无门派师承，武林盟如何送你试剑帖？”
　　阿秋天真地问：“何为试剑帖？”
　　“哈？”崔满拔高音量，又做贼似地捂住自己的嘴，悄声道：“你即来参加试剑大会，却不知只有持试剑帖的江湖子弟方可登台试剑？”
　　“哦，那该如何获得这试剑帖呢？”
　　崔满想上上下下打量她，露个鄙夷的目光，眼神落到她露着的肩膀，又赶紧朝上翻了一个大白眼：“你拿不到了。一年前武林盟筹备试剑大会时，已经向江湖中发出了一百零八份份试剑帖，召集我们这些年纪未满二十，又有身手的江湖子弟。只有持有试剑帖且在今年春分前赶到钱唐的人才能参加。”才说完，崔满就被阿秋直愣愣的目光盯地毛骨悚然，怒道：“你敢打我试剑帖的主意？”
　　阿秋摇摇头：“方才你说你叫小玉面崔满，这么说你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崔满：“那当然，就方才那几个不入流的人有眼无珠，你去江湖中问一问，谁不知道我的名号。”
　　“以你的身手，可在试剑大会中排第几？”
　　“我师出名门又天资聪颖，打遍京畿无敌手，粗粗算下来，也就筑剑山庄的方行书可与我一战。”崔满又想起方才与阿秋的交手，语气弱了几分。至少在今晚以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她从未与江湖中人交过手，可大师父说，他从未遇到自己这样的可造之材，只要自己潜心修炼，江湖第一少侠的名头就不可能旁落。但这个村姑丫头……她掩去心头的失落，提高声音：“若是白天比试，我的七分流萤剑才能使出她的威力，那时候你可就赢不了我。”
　　崔满慷慨激昂气势汹涌，肚中一声长鸣划破雨夜。两人静了片刻，阿秋掏出一块油纸包的饼道：“要吃吗？”
　　崔满讪讪放下手，坐了下来：“也就这边没有客栈，不然我请你吃顿好的。”
　　阿秋笑：“多谢。”又道：“这方行书很厉害？”
　　“一般吧！号称江湖第一少侠，不知是谁这么没见识，随便送称号——说不定是筑剑山庄自己喊出来的。为了跟万柳山庄争这个天下第一庄，总要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吧。不过试剑大会一开，天下名士汇集一堂，谁才是江湖第一少侠，很快便有分晓。”
　　“这江湖中谁武功最高？”
　　“筑剑沈之远的筑剑二十八式变化多端，万柳江鸣声的平湖心法气吞山河，西方大舍相宗宗主的降魔杵刚猛霸道，东南西北四大堂主智兵拳暗各有千秋，他们均是威名远播的高手，然而要说谁是天下第一，那便只有当今武林盟主——赵斜阳。听说赵斜阳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个奴仆，受尽欺凌。他不甘为下，自学成才，用一把三亭雁翎刀在江湖中杀出一片腥风血雨，一步步走到武林盟主的地位。光凭这份心性，无人能及。”
　　船外雨打江面风雨凄凄，船内少女朗朗高声自成一方天地。
　　“不过……这皆因我师父不入世罢了。”崔满道，“老虎不入山，猴子称大王。”她又转头拍拍阿秋的肩：“你没试剑帖，又没兵器，看着就不像是个武林中人，要不入城以后跟着我混，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打劫一张试剑帖来。”
　　阿秋满怀期待地递给她饼。
　　“那个，要是打劫不到，你也可以在台下为我加油。你这竹竿也不能用了，到时候我拿下试剑第一，那彩头就送你了。”
　　“彩头是什么？”
　　“赵斜阳为了奖励夺魁者，会赠送出天下第一剑。这柄剑失踪多年，没想到被他找到了。”崔满撇了撇嘴，咬下一口饼，“我已经有了七分流萤，那第一剑就给你了。呸呸呸！！这什么东西！怎么酸臭酸臭的！”
　　阿秋接过咬：“啊？馊了吗？还好还好，只是有一点点馊。”
　　崔满：“你放了多久了！这还能吃吗！”
　　阿秋：“也就一个多月了吧。我一路过来吃到现在都没事，这是最后一张饼了，吃完明天就可以进城买新的饼了。”
　　崔满做呕吐状：“天哪，别吃了！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吃这东西！”肚子又一阵长长的抗议。
　　“其实多嚼嚼，还是很有味道的。”阿秋劝她。
　　最终，两人低头分食了这张酸饼。

　　清晨，雨停风轻。
　　雨水从船檐滴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崔满猛地一个打挺，睁大着眼睛赶紧猫腰看向船外。阿秋慢悠悠伸个懒腰，大吸一口雨后的空气，打算走出舱外，被崔满拉住。
　　“帮我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穿得人模狗样的拿着剑在找人？”
　　这是一处荒野江滩，离渡口还隔着几里远。阿秋看了看：“周围没人。”

　　码头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有渡河的，行商的，贩夫走卒绿林侠客各色人等，就是没有人模狗样窥间伺隙的——除了崔满。
　　好极了。崔满戴着斗笠，遮住面容，鬼祟地拉着阿秋向渡船走去。
　　直到挤进船舱最里面的座位，船家撑起船桨推离河岸，崔满这才除了斗笠，舒服地大叹一口气：“哎~春城钱唐，我来也~~”
　　“慢着！”
　　摇晃的船猛地一顿。
　　电光火石之间，画面定格了下来。
　　崔满起身跳向船外，船中一人伸手抓向崔满，被阿秋一掌拦截。崔满未能成功跳船，因为江里也埋伏着三人，此时已经飞身上了船尾，将窄小的甲板挤得进出不得。
　　阿秋转头：“你仇家？”
　　崔满苦笑：“要是仇家就好了。”
　　“你就是我前生前世欠的仇欠的债！”船外传来一阵粗狂的吼叫。
　　小船猛地一沉，又囤一下弹回。“孽子！还不快上来，难道要我进这个破船来拎你吗？”
　　崔满转头，朝船舱外喊：“您都追到这儿了，索性跟我一起去钱唐见识一下您女儿有多能耐。”
　　“狗屁！我追了你两千六百里路是为了让你去试剑大会的吗！”

　　方才的小船已经驶离，崔满被请下了船，阿秋自然也跟了下去。她蹲在码头，看着崔满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争辩。那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崔满，满脸不苟言笑，像看守犯人一样。果然是人模狗样，阿秋心想。崔满早没了昨天意气风发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丧着脸转了过来，与阿秋四目相对。
　　人群向她这边移了过来。阿秋站起身，被卷入了包围圈。
　　“这个，我的试剑帖。”崔满递给她一册烫金折子。
　　“你不去了吗？”阿秋问。
　　崔满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解下佩剑。剑身在阳光下莹莹发光，令人目眩神迷，崔满抚摸良久，低声道：你去替我看看这试剑大会吧。她收剑回鞘递给阿秋：“你身手不错，有我的七分流萤剑襄助，必定能打趴那个方行书，一举夺魁。”
　　阿秋看着那柄镶金嵌玉，流光溢彩的剑，疑惑地看向崔满。
　　“只是借你的啦！你有了天下第一剑后记得来还我。”崔满一把塞入她怀中，“记住，拿着我的剑就是我的人了，一定要夺魁试剑，可别丢我的脸。”阿秋点点头。崔满深吸一口气，皱起整张脸，将五官都挤作一团，带着鼻音道：“不就是打来打去吗？不能去钱唐打，我就回家打。”
　　人才刚走出几步，崔满又一个回头，飞也似地冲了回来：“江家和万柳山庄的事，你还是不要查了。万一他们真有什么，凭你一人是无法动摇他们的。”

　　小船摇晃着离开。
　　阿秋目送着崔满，崔满目送着阿秋，两人长久对视，直到小船隐入江面的雾气之中。崔父笑道：“小满我女真的长大了，知道及时止损了。我跟你讲，江鸣声他就不是个好东西，钱唐水深，这试剑大会办不办得成还不一定呢……不过你那宝剑随便这么给人，可别被不三不四的人骗了，以后想拿都拿不回来……”
　　崔满脸色突变，捂着肚子一阵疾跑：“我要上茅房！！！”
　　崔父和众侍卫追上去：“娃娃！慢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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