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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的港湾
许逸的思绪跟被风吹跑的海鸟似的,扑棱棱就扎回了半年前那个鬼天气里,那个同样有风、有海,却有翻天覆地的夜晚。
那个他第二次遇见沈随,就一头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的夜晚。
说起来真是活见鬼,那天的浪简直像是疯了。
许逸把相机包死死抱在怀里,感觉自己快被颠成袋里的薯片。
他爸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得让他去参加一个号称“全球顶级”的海上游艇派对,理由是“多认识点搞海洋环保的企业家,对你那破摄影爱好有好处”。
许逸当时叼着冰棍翻了个白眼,心说一群穿着高定西装在甲板上假模假样碰香槟杯的主儿,能懂个屁的海洋,他们估计连小丑鱼和比目鱼都分不清。
结果去了才发现,这派对确实“顶级”,顶级到连老天爷都想来凑个热闹。
游艇流畅的轮廓和时尚线条在平日里本该是焦点,深色的环绕式上层建筑玻璃此刻却映着翻涌的乌云,船身优雅的弧度在风浪里显得格外单薄。
顶级游艇派对?
狗屁。
他只想把策划这场派对的人揪出来,问问对方是不是没看过天气预报。
还是说,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硬核,连派对都加点“生死时速”的刺激项目?
许逸穿着他那身花里胡哨的沙滩裤,手里捏着杯没气的可乐,靠在二层甲板的栏杆上打哈欠。
游艇的驾驶舱就在不远处,独特的社交型U型座椅区此刻空无一人,可折叠柚木桌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周围全是端着高脚杯、用三种语言切换着聊股市和艺术品的人,他跟这儿显得格格不入,像只误闯天鹅湖的大鹅。
“帅哥,一个人?”旁边突然凑过来个穿火红色吊带裙的姑娘,香水味儿很浓。
许逸赶紧举起可乐杯示意:“不好意思,我未成年。”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借口……”
正扯皮呢,原本还算温顺的海风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嗷一嗓子就开始撒野。
遮阳伞被吹得东倒西歪,桌上的餐盘噼里啪啦往下掉,刚才还在优雅转圈的香槟塔,顷刻间就成了一地玻璃渣子。
游艇的飞桥区域本是用来社交的U型用餐区,此刻湿吧的杯子摔了一地,烧烤设施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搞什么?”许逸眯眼瞅向天边,好家伙,刚才还蓝得发亮的天,这会儿跟被墨水泡过似的,黑压压的乌云正跟追债似的往这边狂奔。
“是风暴!”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还装腔作势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穿高跟鞋的姑娘崴着脚往船舱里钻,大肚腩的老板抱着他的限量版公文包原地转圈,还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家伙,假发被风吹得飘在半空,场面混乱得堪比菜市场拆迁。
主甲板沙龙区本是舒适的社交空间,此刻L型用餐区的椅子倒了一片。
许逸反而来了点精神。
他从小就野,在伦敦那会儿跟着车队去荒原里飙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是这百年难遇的强风暴,听着就挺刺激。
他没跟着往船舱挤,反而借着风势,抓着栏杆往船尾挪。柚木铺设的甲板在雨水里滑得要命,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想看清楚这风暴到底长啥样,说不定还能拍几张惊涛骇浪的照片,回去能吹半年牛。
刚挪到船舷拐角,就撞见了个让他记到现在的画面。
甲板斜对角的驾驶舱门口,站着个高个子男人。
黑色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裤脚还在滴着水,却半点没显得狼狈。
沈随就站在那儿,背对着他,半个身子探在栏杆外面,手边就是游艇的操控装置。
许逸后来跟朋友吹牛逼时说,当时第一反应是“这身材不去当模特可惜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那身好皮囊上移开了。
沈随手里攥着根被风吹得笔直的缆绳,另一只手正指着帆布的方向,跟旁边一个吓得脸都白了的船员说话。
风太大,许逸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见他嘴唇动得不快,每一个字都像钉钉子似的砸出去,带着股子穿透风雨的力量。
那船员原本都快哭了,听完之后居然点了点头,抹了把脸就转身往帆布堆里钻,动作都利索了不少。
更绝的是沈随的表情。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他脸上砸,跟小石子儿似的,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尾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眼神却稳得像深不见底的大海,浪再大也搅不动底下的平静。
许逸看着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手腕转动的弧度都透着股镇定。
然后,他侧过头,对着另一个跑来请示的年轻船员笑了笑。
“别慌,”许逸这回听清了,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裹了层保鲜膜似的,没被风雨撕碎,“按应急预案来,我们船的龙骨够结实。”
那年轻船员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跑开的时候脚步都稳了不少。
许逸突然就看呆了。
沈随的笑不是那种惊慌失措的笑,也不是强装镇定的笑。
那笑容挺温和,像暴风雨天里突然漏下来的一缕光,明明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让人心里踏实了点。
周围是天崩地裂似的风雨,是宾客们鬼哭狼嚎的尖叫,是各种东西摔碎的刺耳声响,整个世界乱得像被打翻的玩具箱。
可沈随就站在那片混乱中央,像个定海神针,浑身湿透,却挺拔得像永远不会倒的桅杆。
那一刻,许逸觉得自己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点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悸动。
他后来想,大概是老天爷怕他这辈子过得太顺,特意安排这么一出,让他在最狼狈的场景里,撞见最亮眼的人。
男人说完话抬头,正好对上许逸的目光,居然还对他点点头,眼神亮得很,像淬了星光的海水。
“风暴要来了,”对方扬声喊了一句,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得很,“抓稳了!”
许逸下意识“哦”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抓稳?
他现在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想别的?
许逸甚至觉得,对方好像挑了下眉,那意思大概是“这时候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那只银鸥抖了抖翅膀,甩出一串水珠,紧随其后飞到他肩头,爪子稳稳扣住布料,它低低叫了一声,翅膀展开,帮他挡开迎面泼来的浪沫。
沈随的背影挺拔得像颗不会被风雨摧折的青松,连带着那只通人性的银鸥,展现出一股“天塌下来我顶着”的气场。
他看见男人转身走向一群慌作一团的船员,手指在控制面板飞快点了几下,又弯腰帮旁边一个吓得发抖的服务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救生衣。
动作利落,脸上始终挂着那副“别慌,有我在”的温和表情,偏偏眼神里的沉着劲儿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左舷压载水舱再注百分之十!”
“把备用发电机启动,稳定航速!”
“告诉客人们待在室内,别出来添乱,尤其是那位抱着香槟塔不肯撒手的先生!”
最后那句带着点无奈的调侃,让许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画面要是拍下来,估计能让那群迷妹尖叫到把风暴都吓跑。
“哗啦!”
又是一个巨浪拍在甲板上,许逸脚下一滑,差点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扑进旁边某位贵妇价值六位数的礼服裙摆里。
游艇的液压游泳平台在风浪里剧烈晃动,船尾的接驳艇库被浪打得砰砰作响。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栏杆,耳朵里全是尖叫声、酒杯碎裂声和狂风呼啸的混合噪音,活像大型灾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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