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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西湖汀州
出了茶阁，二人一路便再没有言语。弃马而行，并非不急，只是更珍惜并肩漫步的时日。既然明晨才是归期，又岂会计较眼下的行程。
一路绵绵细雨，二人却都未撑伞，待雨水沾湿了眉眼，龙阳只觉一阵微凉，伸手便握紧了身边人。
“业平，以后莫要再淋雨了，你身子易寒，就算……”霎时回神，便闭了口隐去下面不说。因为龙阳清楚，业平从不喜旁人唠叨。
“好，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没有挣脱他的手，只因为这温度，他需要、且喜欢。
“谢谢你业平……”如此坚定的口吻且带着承诺的意味，一时竟让龙阳颇有些出乎意料。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凝视着龙阳俊朗英俊的面容，林业平轻笑回道。从前自己一人红尘无趣任性而为，如今心中牵绊已在，又怎会舍得叫他挂肚牵肠担忧思虑？
之后二人又是良久无言，相扣的两手却没有松开。
待到了扬州西湖林畔，已是月朗星稀。虽然是皓月当空，可是此处却几乎已绝了人迹。
“业平，就是这里了。”伸手摇摇一指，借着月色只见远处坐落着一座修葺华贵的坟茔。
“这是？”眉梢一挑，眉眼里尽是说不出的疑惑，隐隐的还夹杂了几丝不安。
“是我娘的墓地。”龙阳声音低低的，话音里不再如往日那般果敢坚定，竟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觉察的自责和忧虑。
默然牵着业平走到跟前，龙阳对着墓碑屈膝跪下，低声道：“娘，儿不孝，这一次孩儿带了业平同来，就是为了在您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语毕抬头望向站定的人儿，只见月下那一袭月白长衫愈发出尘绝逸，霎时间那抹出尘无杂的白便亮了眼，印了心。龙阳没有多说，只轻轻一笑：“业平，你也跪下来吧……”
听完龙阳所言，转瞬间便明了了他带自己来此的含义。林家二公子的心思是何等灵慧通透，又岂有不明之理。既然已真心相对，又何必再介意世俗之论。微微点头应允，轻撩衣摆便挨着龙阳跪了下来。
见业平没有拒绝，龙阳心中又坚定了几分，停顿半晌又道：“娘，孩儿此番回宫必定会和父皇言明，我和业平今生情定相许，再无他人，今日在娘坟前立誓，若……”话未说完，只觉身旁之人豁然起身，一脸惊异的望着自己。
“父皇？回宫？……龙阳，你到底是谁？为何瞒我？”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其间更夹杂了自己难以言明的心痛。虽然早知龙阳必定出身显赫，自己也下定了决心和他共对风雨，可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人竟出身宫廷！
久闻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一子，那么龙阳定是太子无疑！
“业平，”龙阳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才轻唤道，“我没有说，是因为怕你知道后再不会理我。我知道，若是一国太子有这不伦之想，纵然你林业平再洒脱无羁，也断不会接受……”
“如今再说我就能接受了？龙阳，你也说你我早已情定相许，可到现在你才言明你的真实身份，你让我林业平……情何以堪……”眉峰愈拧愈重，待自己艰难的吐出这最后四个字，转身便拂袖离开了这柳林尽头的坟茔。一阵狂奔来到湖畔，心头便开始控制不住的发寒。望着湖面映着的粼粼辉光，竟有些步伐不稳，恍惚晕眩。
“业平！”紧紧跟在业平身后的龙阳急忙一把将遥遥欲倾的身子揽入怀中，而整颗心也在那一瞬被怀中人的温度惊得冰凉。一怔之下百思全无，紧紧搂住怀中人，低头便吻上了那薄凉泛白的诱人唇瓣。
慢慢将自己的热度不断渡给怀中人，良久才见其缓缓睁开双眸，眉眼里尽是委屈的遗憾和不甘。龙阳心下一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微愣片刻扶起业平双臂缠在自己肩头，将自己下颌抵在业平薄肩上轻声道：“业平，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昭然。纵然天塌地陷，三魂七魄俱散，我龙阳也绝不会答应与你分开！”
轻轻的声音说的却是世上最重的誓言。自古以来又有几代君王能够做到只爱美人不要江山？更何况此刻的美人竟是自己这须眉男子……刹那间，林业平只觉胸口的寒意被龙阳这誓言一点点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暖流溢满心间。相拥沉默半晌，这才涩然开口道：“龙阳，日后你可会后悔？”并非不想立刻知道答案，而是此时此刻这静谧的温暖令自己贪恋。
“今生，对你，永远都不会后悔。我若负了你……”
“就让我林业平葬身这西湖水底，今生来世永不相见！”俊眉微拢，扬手一指碧波水面便毫不犹豫的用坚定的话音截下了另一人的半段誓言。并非无惧，而是对他，自己心甘情愿。
“业平！”龙阳吓得浑身一颤，“你，你怎可拿自己替我立下这等誓言？”
“你可以不悔，我林业平又有何惧？”龙阳怀中的人微微笑着，眉眼里都是万事难移的决然。
“业平……”搂紧怀中人，再次温柔的吻上那已略微发红的唇瓣。
今生盟约，海枯石烂。
那一夜，唯剩温柔缱绻，冷月湮然。
…… …… ……
“业平，你可会后悔？”轻轻拂过怀中人额前的碎发，龙阳轻轻问道。虽明知答案，却仍是担心对方会有一丝的不甘。
“你呢？龙阳，你可会后悔？”抬手抚上眼前人刚毅俊朗的脸颊，林业平亦是淡淡回问。
“不会。”
“我亦不会。”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意均已了然。
※※※※※※※※※※※※※※※※※※※※※※※※※※※
翌日清晨，又是烟雨蒙蒙，雾霭嫣然。也不知更似谁的心意，理不清，剪还缠。
“龙阳，一路保重。”轻轻递过攥在手中的辔绳，再无一言。
“好，你也是。”龙阳淡淡的应着，心里却疼痛莫名。其实无论是谁都心里清楚，此番分别，不知再见何期。一手握着那递过辔绳的手，一手自腰间摸出一颗璀璨的琉璃金珠递给眼前人，“这东西，你留着。”
闻言，业平稍犹豫了一霎，伸手接过了那颗琉璃珠。虽然此刻雾霭一片，但此物却仍是流光溢彩，光华难掩。心知此物定然珍贵无比，来历非凡，便再没有询问静等龙阳下文。
见眼前人不做声，龙阳微微叹了口气，静静道：“自大姜建国起，每位皇子都有一颗御赐的琉璃金珠，祈福呈祥。当年杨国兵祸，母妃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离宫，中途又与父皇失散，母妃便因此客死异乡……”
再度将手攥紧，平复良久才道：“而当初自我出生时父皇赐给的那颗刻有‘阳’字的琉璃珠也散落中途。后来兵祸平定，父皇将我寻回宫去，深觉此事不详，便又补赐了一颗。这一颗，上面印的是‘龙’字。”到此微顿，龙阳将业平握有琉璃珠的手轻轻一握，望定业平的眉眼续道：“见珠如见人，这颗琉璃珠就是我龙阳对你林业品的一片真心。这颗琉璃珠甚有灵性，我不在时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攥紧了手中的金珠，心中愈发酸涩，这样的一颗玉珠不仅仅是一种皇家信物，更多的是龙阳给自己的一份至死不渝的承诺。“我会永远把它戴在身上，无论生死！”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句吐出，一如龙阳承诺自己的誓言。
闻言龙阳身子一颤，便猛地将眼见人带入怀中，第一次对着他厉声道：“不许说 ‘死’字！”
“好，我在扬州等着你回来！”轻轻挣脱了那令自己留恋的怀抱，微笑着以作安慰。再不舍也终究要分别，要走的也终究要离开。
“业平，等着我回来！”说完，龙阳便翻身上马，转身踏马绝尘而去。这一去，再没有回头，只是怕自己再见到那抹令自己心醉心碎的白色，便再也舍不得。
蒙蒙烟雨中，空留下那一人独立，逐渐淡了轮廓。
只是二人均没有想到，这样的不回首，竟是今生的永诀，来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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