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黄花

作者:陈年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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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梁贞平时和和气气的,脸上老挂着个笑。别人不一定知道但黄老二一定不能不知道,这位小贞哥揍人那叫一个狠。
      而且认准了要揍你,就一定能把你揍得屁股开花儿,无非就是开一朵跟开一片的区别。
      现在梁贞对他正处于一个瞄准状态。

      “你别坏我好事儿呀。”黄老二放缓了语气,就怕梁贞立刻开炮了。
      “谁让你抓我了?”梁贞瞪他一眼挣开,“能不能别用你那一月一小洗一年一大洗的脏手碰我?”
      “什么呀?”黄老二愣了愣,“你这是造谣!”
      “退钱!”梁贞说。
      “不行。”黄老二坐在沙发上。
      “你这样会折寿的。”梁贞在他旁边坐下,看了眼站在阳台上看风景的邵源,心想这破地方连光都透不进来,能看见个啥呀。
      “让你送个人来,”黄老二瞪着他,“送完了就滚蛋!非要横插一脚!你是不是怕他来了你没地方住了?你放心,我回头就把那杂物间收拾了。”
      “你全家都是杂物间。”梁贞说,“没区别。”
      黄老二没法反驳,“你赶紧的给我回去,回你卫生院去别在我这待着。影响我做生意真的是。”

      “你给人家退钱我就走呗。”梁贞和门外看进来的邵源对视一眼,他冲邵源挑了挑眉。
      看吧我不是那种你最讨厌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我是寮步镇热心市民,会帮你一起讨伐无良房东的那种。

      黄老二硬了拳头:“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得上来当这个拦路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收留你俩月你就是主人了是吧。滚回你家。”
      “我是寮步镇热心市民。”梁贞说,“这波我大义灭老二啊。”
      “老黄。”黄老二说。
      “行。”梁贞说,“反正你给他退钱。”
      “退退退,”黄老二不乐意了,“我哪里来钱退给他?”
      “少在我面前装穷,有钱买酒没钱退?”梁贞看了眼他随手放桌上的三大瓶,说,“要么你给他退钱,要么我揍你。”
      “你还揍我……”
      “没揍过吗。”梁贞说。

      个子高的人对个子矮的就特别有优势。
      就仰视梁贞这一点黄老二的气势就下去了一大半。
      想到梁贞这个唱戏的从小练武功一身好功夫。
      黄老二的气势就啪一下跑没了。

      “我要早知道你搞诈骗,”梁贞说,“打电话那会我就跑彩票店揍你了。谁还给你当帮凶来啊这是我人生的污点了黄老二。”
      黄老二还想骂点什么,但没理。

      “我刚还夸你呢,别让我失望啊老黄。”梁贞拍了拍他肩膀,“你要是还有良心就给人家退了吧。”
      “人家看上去缺那一两千吗!”黄老二喊,“估计他那不耐摔的玩意儿都不止一两千了。”
      “这不对。”梁贞踢了他一脚,看了看表,“你就说你退不退,这么点儿事纠结半个小时了。”
      “别烦我!”黄老二甩开他,看了眼邵源,进了房间,“等着!”
      -
      梁贞搬了张椅子坐下。
      邵源和他对视一眼,“说完悄悄话了?”
      “我俩不是挺大声吗。”梁贞给他倒了杯水,“还是你耳朵不好啊。”
      “好。”邵源指了指黄老二,“他什么情况?”
      “找钱呢吧。”梁贞说。
      邵源愣了愣,没想到梁贞三两句话就把人给说服了。他说:“……谢谢啊。”
      “嗯。”梁贞应声,“你别误会我啊。”
      “啥?”邵源看着他。
      “我是好人。”梁贞说,“跟他不熟,平时不干这种勾当。”
      邵源愣了会儿,笑出声来了。

      “干嘛呀。”梁贞被他笑得不明所以,又指着他的琴盒,“琴没事吧?”
      “应该没事。”邵源说,“摔得不重,而且我塞了海绵。”
      “挺周到。”梁贞又问,“二胡吗?”
      “对,”邵源说,“眼力不错。”
      梁贞笑了笑,问:“玩多少年了?”
      “五六年吧,”邵源想了想,“差不多。”
      梁贞点点头就安静了。

      邵源看了他两眼,估摸着这人大概在盘算些什么。这时候黄老二出来了,手里揣着几张百元大钞,递给邵源,说:“老板,我先还你五百。”
      邵源接过钱看了眼,是五百不错。
      “剩下的……”黄老二看了眼梁贞,神色为难地说,“就求你通融通融了。”
      邵源收了钱,看出来他确实也挺拮据,也不接着逼他了。他还是很有人性的。
      他说:“定个日子吧,我好追债。”

      梁贞偏头看了他一眼。邵源回看过去。梁贞笑了,却不说话。这回是火药味没那么浓的对视。
      梁贞感觉自己在邵老板心里多少加分了。

      -
      邵源是和梁贞一块儿离开的。刚出了门,梁贞就笑着和他说:“你真是有够窝囊的。这么个小老头儿,你人高马大的还怕打不过?”
      “我们这样的吧。”邵源搂着他肩膀,“非必要不出拳。”
      梁贞没来得及推开。
      劲儿特别大,梁贞也不觉得自己能推开。除非把他一个拦腰摔在水泥地上。
      但非必要不出拳。
      “这附近哪儿能过夜?”邵源放开他问。
      “要怎样的啊。”梁贞说,“好的没有,都是粪坑里面挑一坨味道小的。”
      邵源张了张嘴。
      “寮步就是这样,”梁贞说,“穷地方,满地大粪。”
      “我看见了。”邵源说。
      “嗯?”梁贞转头看他。
      邵源往下指了指。
      梁贞就看见了树脚下面的一坨狗屎。

      “我那是个比喻。”梁贞说,“不是说真的……很多……算了。”
      “你就给我挑个便宜的呗。”邵源说。
      “行。我带你去。”梁贞克制住自己不往那坨上面瞄,收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带着他往前走。

      -
      这边路况不好,东一块凸起西一块凹陷。
      行李箱咔咔撞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他难受。这个点太阳下去了些,但还是闷热。梁贞又给他提着行李箱。

      修路区中间的沥青都被撬起来了,地钻哐哐往下砸,砸了满天的尘。两边的人行道架满了铁杆,张着灰色的布。电动车单车摩托车,车车不落,停在人行道上,每隔一两米就要有一根铁杆横在路上,支起那堆竖着的铁杆。
      梁贞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我朋友开的旅店。虽然环境不太好,但便宜。”
      有多便宜呢。
      邵源很快看见了一个招牌:
      【住房五十一晚】
      “谢了啊。”他拍拍梁贞肩膀说。
      “小事。”梁贞说。

      进去了,他才发现,这家旅店占地面积小得很,露在外面的接待厅只有一两平米,右边放了张红木桌子之后,就只能过一个人了。
      邵源把琴盒放下来,堪堪挤进去。

      有个中年女人趴在案上写写画画,听见动静,抬头,挺意外:“哟。”
      “晚晚姐!”梁贞喊。
      何晚站起看看了门口一眼。
      “我走了啊!”梁贞说。
      “等会儿,”何晚给他拿了个口罩,“外面尘大。别吃坏嗓子了。”
      邵源回头看了一眼。
      “干嘛。”梁贞看过去。
      邵源没回答。

      何晚送走了梁贞,边往店里走边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没顾上你。你要住房吗?他带你来的?”
      邵源也点点头说:“对。单间。”
      “等会儿啊。我给你打个折就当是赔礼了。”何晚说。
      “没事儿,”邵源说,“你就五十块一晚上,还打啥呀。”
      “不打也行。”何晚放下笔,在柜桶里翻翻找找,找出个木牌,相当古色古香了,“他是你谁啊。”
      “不认识。”邵源实话实说。
      “哦。”何晚没多问,“真挺奇怪,挺少见他有朋友的。”
      嚯。
      邵源有些意外。

      “房号。你拿着,去找对应的屋子就行了。”何晚说。
      邵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你不收钱吗。”
      “哦对。”何晚一拍脑袋,“五十一晚。你给我吧。”
      邵源交了钱,“这也能忘?”
      何晚笑了笑,“小贞哥带来的人嘛就是我的人,没当成是顾客。”
      “小贞哥?”邵源说。
      凭啥叫哥。
      “是刚才带你来那人。”何晚说,“你要好奇等会儿下来我陪你聊聊。”
      邵源说:“不好奇。”
      何晚嘿了一声目送他上楼。

      这家民宿的前厅很小,楼梯很窄,比他的行李箱宽不了多少。楼梯很陡,邵源不得不把行李箱放在前头,扶着墙上去。民宿上下共有三层楼,他的房间在二楼,是八号房。
      他对着门牌号找到了208房,一下就拧开了把手。
      拧开了。
      拧开了?
      没锁?
      邵源惊奇地走进去。

      布置倒还好,至少比黄老二家的新。门口摆了一个树枝状的衣架,里面是一张小床,一个床头柜,还有一张木椅,大概是待客用的,虽然他不认为这个地方能有什么有客人的人来住。
      没了。
      没了?
      厕所呢?浴室呢?
      他出门,逛完二楼上三楼,终于在三楼尽头找到了两个浴室和两个厕所。
      左边的厕所贴着张“小便专用”的纸,右边的厕所贴了张“大便专用”。中间的墙面上,贴的是“上完厕所不冲水!半夜起床遇见鬼!”
      邵源感觉自己眼界大开了。

      小贞哥说的环境不好竟然没有一点自谦。
      是真的很不好。

      “哟,老板。”何晚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吓了邵源一跳。
      她笑道:“让让,我要撒尿。”
      邵源给她让开,转身走了。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亮着盏小灯,很小很小,很暗很暗。
      这属于是下一秒就要坏掉的那种灯。
      他看着这盏灯出神。
      太神奇了。
      小贞哥。
      黄老二。
      晚晚姐。
      都太神奇了。
      更神奇的是。
      他竟然真的到广东来了。
      竟然就因为路过书店门口,看了一张《帝女花》的碟,就到广东来了。
      -
      第二天邵源下楼的时候,何晚还是站在红木书桌后面,大概是在记账,嘴里还点着烟。见邵源下来,挺主动打了招呼。
      邵源点头,出去了。
      他进了一家面馆,原因无他,空调全天供应。刚进去,他就看见个熟人。
      小贞哥。

      梁贞坐在空调口直吹的桌子前面。邵源犹豫那会儿,就和他碰上眼了,他干脆直接坐过去。
      梁贞还挺热情:“邵老板!”
      邵源点头坐下了:“能拼桌不?”
      “能啊。”梁贞把碗往里拉了拉。
      “吃完不走?”邵源看着他的空碗问。
      “刚要走。”梁贞说,“你来了,我就陪你坐坐。”
      “你还挺会说话。”邵源笑着问,“蹭空调这样的事儿从你嘴里出来都变得特别有人情味儿。”
      梁贞笑了笑:“夸我还是骂我。”
      “客观事实。”邵源说,“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邵源叫了个面,过会儿面上来了真就在他对面吃起来。
      梁贞看着他吃面欲言又止。
      邵源直接说:“我吃相很难看吗。”
      梁贞笑了:“不是。”
      “那你要说什么?”邵源往面里加了点辣椒酱,问。
      “你不是拉二胡么。”梁贞说,“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拍和。”
      “什么意思。”邵源漫不经心地问。
      “粤剧伴奏。”梁贞说。
      这话他昨天就想说了。
      老梁走了后琴师的位置空出来了。
      破台戏就没法演。

      梁贞说:“我们这儿有个村,叫沛头村,村里新落成一个戏台,要演破台戏。”
      梁贞又问:“知道破台戏吗?它有个别名叫开台戏。你拉琴的多少知道点吧。”
      “知道。”邵源点头,“我不光拉琴,我以前唱京剧的。”
      梁贞点头,但还是看着他。
      “怎么了。”邵源抬眼问。
      “现在不唱了?”梁贞问。
      “不唱了。”邵源面无表情地说,下意识摸了摸裤兜,烟和打火机没能带上飞机,这会儿里面空空如也。
      很不适应。

      “拉琴也挺好。”梁贞没接着问下去,“我们缺个琴师。”
      “你是唱粤剧的?”邵源打量打量他,问。
      “跟你一样。”梁贞说,“以前是。现在……暂时也还是。不过等我演完沛头村的破台戏就不是了。”
      邵源看着他,“咱俩还挺像。”
      “跟我像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梁贞笑了笑说。

      “你考虑考虑呗。”梁贞说。
      “不用考虑了,”邵源喝了一口汤,“我去试试。”
      “真的啊。”梁贞喜上眉梢,说。
      邵源能感觉到他的高兴,“试试。粤剧伴奏用的琴是高胡吧,我没拉过高胡。”
      “都差不多。”梁贞说,“你肯定行。你看着就聪明。”
      “再说吧。”邵源说。
      “等会儿有空吗。”梁贞问,“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邵源问。
      “学校。”梁贞说,“一个教小毛孩演粤剧的学校。也是我们剧团的一部分。”
      -
      的士停在一个祠堂前。梁贞先下了车,邵源紧随其后。邵源跟着梁贞往前走。
      前面就是学校了。梁贞带头进去了。里面先是一个小客厅,摆着一套桌椅,后面有一条楼梯。进了左边的门,眼前就开阔了。
      这是一个练功房,里面有十来个小孩吧,见到梁贞进来了,都收了玩色,更加投入,动作变标准了,神态也端上来了。两个老师在旁边扶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翻跟斗。
      最里面放了一堆乐器,鼓啊锣啊钵啊,还有萧,中间是一架扬琴。
      一个剧团必须有的配置。
      而且还都是高配。
      那把扬琴绝对不便宜。

      “随便找个椅子坐吧。”梁贞抓起角落一把形似二胡的琴递给他,“等会儿放回去就行。试试?”
      邵源拿过来看了下,“高胡啊。”看着像二胡,但二胡琴码没这么高。
      “是。”梁贞说。

      邵源没要他的谱,自己瞎拉了几回,有点儿不习惯,但还是说:“音域不太一样,但我玩几天应该能适应。”
      梁贞看着他摸索了一会。

      “我试试谱。”邵源伸手说。
      梁贞挺高兴,找了份《将军令》递了过去。
      邵源看了看,坐直了身子。
      他指尖按在弦上,指腹的位置被划出一道痕,另一只手运弓,轻巧灵活,拉出来的声音圆滑又流畅。左手跃动,一曲高亢激烈的将军令就这么被拉响了。
      梁贞一时看呆了。
      胡琴乐器都是同根的,有共通之处,容易触类旁通。这也是他把原本拉二胡的邵源拉过来拉高胡的原因。但要想改变原本的肌肉记忆,去习惯另外一种乐器,肯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通常每个三五天习惯不来。
      像邵源这样玩两下就能摸清楚门道的,属于天赋派。
      他这回真是找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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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广东
    按照上一条公告约好的,今天开始隔日更哈!
    (tips:隔日更作者能够更好地保证作品质量哦~)
    发表时间统一改成下午四点哈!大家放学或者下班就能看哩。
    本人经常丢三落四有错别字,所以改文很频繁,有时候时间没对上就是改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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