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是真

　　就在彼得斯示意另外两位探员对她采取强制措施时，我们听见诺尔莲娜的声音，很沙哑，闷闷的从衣料中传来，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轻不可闻，她说：“他告诉我洛蒂莎死了。”

　　她抬起头，碧色的眸子里闪着泪珠，“他们说是我杀了她”

　　她望向每个人的双眼，眼里带着求证的意味。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闪过嫌恶，她眼里的期冀逐渐灭了下去，最后她紧紧盯着我企图从我这儿寻找到一丝证据，来证明她没有杀人，可是···

　　诺尔莲娜重新把头埋进臂弯，几缕金发从肩上滑落，她的手指埋进金色的长卷发里，整个人开始细微地颤抖。

　　她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些企求：“让我再看一眼洛蒂莎吧。”

　　她重复道：“请你们带我去看她吧，让我看一眼塔希尔吧”。

　　她好像有些崩溃了，声音几近哀求，最后声音被埋进哭声里，几不可闻了。

　　我和彼得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诺尔莲娜被探员们例行搜了身，我这才注意到她怀里一直躺着一只洋娃娃，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浅紫色的双眼，白色纱罗长裙，莫名很像···

　　诺尔莲娜注意到我的目光，用手轻轻地拨了拨娃娃的发，“她”的眼睛也随之眨动。

　　她垂眸看着娃娃很清浅的笑了一下“很像她，对吧，我亲手做的，不过这只做的不好，但是她很喜欢，其他两只更像，也更精致，我一直很想做只新的送给她，在她的生日上”。

　　她几乎是被我们搀出去的，在看到塔希尔的尸体时，她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走近，她在另一个钢琴凳上坐下，很近地靠着塔希尔，几乎是依偎在一起。

　　她折下一支开在架上的紫藤花，别在塔希尔耳侧。她充满柔情地看着塔希尔，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头发，那些凌乱的头发和花藤被她拨开后，瞳孔猛然缩小。

　　她几乎颤抖着手去捏塔希尔的手指，口里不停地低语着这什么，她每捏一下都要俯到塔希尔的脸前观察好久，她每次抬起头时眼底的绝望就深上一份，后来她像是相信了什么，才停止了这些动作，呆愣着坐在那儿，哼着钢琴谱上的《索勒米里河》。

　　诺尔莲娜碧色的眼就像一池湖水，不断地向下淌泪，起初只是哽咽，到后来那首《索勒米里河》的调子已经完全模糊不清，她双肩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又哭又笑的。

　　我记得我们把她带走时，诺尔莲娜俯下身，吻了一下塔希尔的额头。

　　诺尔莲娜一路上都很安静，安静到几乎诡异，我注意到她垂头转着她的项链，那条灰色绳子上系着的是一只银色蝴蝶的指戒。

　　审询室里，诺尔莲娜靠着椅背很安静的坐着。她金发的卷发随意扎起，露出两只白皙可爱的耳朵。左耳下的那块皮肤上隐约有颗小痣，看起来有些眼熟。

　　冷色的白炽灯猛地打开，诺尔莲娜下意识闭了下眼，红肿的眼分泌出许多生理性泪水，她额前散落了几缕碎发脸上泪痕未干。她眼神空洞，几乎没有看我。

　　诺尔莲娜这副样子我突然感到很熟悉，就好像在哪儿见到一样。我皱了眉头，反复在心里念她的名字。最后一段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了，那份诡异的大火。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状似平常的问：“斯里克小姐，对吗？”

　　她抬起眼来，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试探，“诺尔莲娜.斯里克，长官，还要再确认一遍吗”她声音还透着丝沙哑，却几乎能听出来原本的音色了。那种泛着冷冷的、像夏日冰柠檬水的质感。

　　诺尔莲娜看着我指尖轻叩着桌面。

　　我简单翻了翻问询录，上面罗列着几个问题。我们特地请来的心理专家伊罗用指关节敲打其中一个问题。她昂了昂头示意我提问，那个问题确实更容易击碎像斯里克这样的人的心理防线。

　　“那么，请问斯里克小姐，您对塔希尔小姐之间的感情有什么看法吗？”

　　诺尔莲娜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她勉强提了提唇角，目光有些放空，好像是在回忆。整个问询室里只剩下斯里克指尖敲击桌面的有节奏感的响声。

　　很久后，她的目光柔和起来，似乎是陷入了甜蜜的过往。

　　“爱情，对于精神患者而言，会像那些小说里讲的那样，成为治愈的良药吗？”

　　“也许会吧，毕竟我曾经一度坠入到这场美梦里，可梦都是会醒来的。我清楚这一点，我在她的目光里无法自拔，但是更多时候，我感到患得患失。我开始恐慌。甚至洛蒂莎的短暂离开都让我感到慌乱。”

　　“洛蒂莎离开后，整个房间都是空荡的，所以我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挂了一只风铃，只要风吹过，风铃就会响起，是很清脆的声音。”

　　她唇角勾起笑，“那声音很像洛蒂莎在说你不要怕”

　　“那声音会让你感到不再孤独，对吗”伊罗突然开口。

　　诺尔莲娜可能像我一样感到这个问题的莫名其妙，她疑惑地看向发声的人，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制作玩偶也是为了克服孤独吗？”伊罗接着问。

　　“不是啊，只是因为洛蒂莎喜欢”诺尔莲娜眨了眨眼，又重复道“只是因为她喜欢”。

　　诺尔莲娜是一位很著名的娃偶师，我想起塔希尔小姐的死状，不由的汗毛直立。

　　诺尔莲娜轻叩桌面的频率变慢，她开始自说自话。

　　“我花费很久才打造出出几只类人的娃偶，把她们放在一只精美的白色礼盒里，在洛蒂莎生日那天，送给了她。我记得那天她很高兴，她激动地跳起来，很轻地吻了我的额头。那天晚上，洛蒂芬把她们摆在床头，洛蒂莎反反复复地捏着她们的手，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但很快的她又恢复正常，摸了摸玩偶丝绸制的衣裙，回过头来笑着看我。”

　　“她说，她很喜欢。”

　　“可我知道她只是嫌弃人偶的布料粗糙，或者是因为衣料太过简陋，毕竟洛蒂莎在无论那个领域都有极高的艺术造诣。第二天，在洛蒂莎离开后，我把自己关在那间很小的工作室里，几乎不眠不休。不知道过了几天，我终于做出了数件可供替换的精美华丽的礼服，几只类人的陶瓷人偶，我满意地望着她们在光下透着的莹白皮肤。”

　　“我想，这一次洛蒂莎总该喜欢了吧。”

　　“我给她们换上最精致的衣裙，收拾好了工作室里堆积如山的零件，细心准备了一顿晚饭，等待着洛蒂莎的到来。”

　　“房间的指针不知响了多少下，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去。洛蒂莎是没有回来。”

　　诺尔莲娜的声音低下去。

　　我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房间被黑暗笼罩，只留下几缕多棱镜折射而来的月光，我全身都陷在黑暗中。桌上洛蒂莎的玩偶半露在苍白的月光里，泛着莹莹的白光。我躺在沙发上，用手死命地绞住衣裙，地板上被棱镜割裂的刺眼的光，钟声一声声响着，我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暴露在同样苍白的光影里，我能看到我正握着光影里洛蒂莎的玩偶，但当我把手合上，却只能随意握住一把浮动在空气的细灰。

　　“洛蒂莎还是没有回来。”

　　房间里的沉闷和压抑好像海潮般兜头盖下。

　　“我感到窒息，我几乎要崩溃了”。

　　黑暗里传来开锁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响。却几乎把死寂划开一道口子，让我得以喘息。

　　我几乎是从沙发里弹起来，飞快地打开灯。当我调整自己的表情，微笑着抬头看向门时，洛蒂莎打开了门，她披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那件衣服我从来没有见过。

　　伊罗在纸上写‘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她在上面着重划了圈。

　　我在那圈下写‘很强的占有欲’。

　　诺尔莲娜的声音还在继续。

　　“洛蒂莎似乎很疲惫，在看到我后勉强的提一下嘴角，然后她放下手提包，苦笑着拥抱了我，她把我抱得很紧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秋天的寒意和她身上细密的颤抖，我拍着她的背，任由她把头埋进我的颈窝。

　　她说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可我知道她骗了我，可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是怎么确定是她骗你呢？”我问。

　　她自顾自的笑着，歪了歪脑袋，有眼泪划下。

　　“因为她身上有一股气味，一股恶心的气味。”

　　她的脊背猛然僵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

　　“她肯定地知道了我的秘密，塔希尔一定知道了我的秘密！”她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

　　“她知道了我的秘密呢！”

　　斯里克的话被伊罗打断，这位专业的心理师敏锐地观察到诺尔莲娜情绪的不同寻常，虽然她依旧只是用简洁的语气来讲叙，不过敲击桌面的手抱在胸前，整个人闲散地窝在审询室的椅子里。

　　“她的情绪不对，建议暂停问询。”伊罗眉心紧紧皱着。

　　斯里克被带出了问询间，单独关押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过我们依旧可以通过监控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我注意到她离开前很好奇地看向我们，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紧张。

　　伊罗皱着眉和我对视，用手指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单词，我心里登时惊慌，表情不大淡定地透过审询室的玻璃看她。

　　斯里克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挑了挑眉，笑得吹了声口哨。伊罗看着斯里克，喝了口水，重复了第一个问题。

　　“诺尔莲娜小姐，您和塔希尔小姐的关系如何？ ”

　　斯里克抱在胸前的手放下，正在低头沉思的瞬间，听到这个问题，她似乎被吓着了，皱着眉头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突然她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她直直地望着一个角落，无声地说了几句单词，然后转过头来甜甜地笑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冲上天灵，我和伊罗几乎同时扭头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和恐惧。

　　斯里克竟然在很短暂的时间发现了我们安装在审询室里的微型摄像头，伊罗端着杯子的手正在微微发颤。

　　她告诉我，斯里克对我们说，我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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