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劫，宿敌缠

　　剑气没入魂体的瞬间，我没尝到意料中的解脱，反倒被一股更汹涌的不甘扯进深渊。

　　鬼修的阴浊之气在体内疯狂翻涌，将意识撕成碎片，可哪怕陷入混沌，眼前仍晃着玄雾收剑时微颤的指尖，还有那抹转瞬即逝、连玄雾自己都没察觉的怔愣。

　　再有意识，是被阴风中的哭号惊醒。

　　我飘在极阴之地的暗河上，魂体半透的轮廓映着河面磷火，像团随时会散的雾。

　　抬手摸向心口—— 哦，鬼修本就没实体的 “心”，可那被剑气洞穿的钝痛，竟成了刻在魂里的印记，每缕阴气游走，都在剐蹭这份痛楚。

　　暗河尽头传来脚步声，熟悉得让魂体发僵。

　　玄雾竟没走，还在这阴气窟里徘徊。

　　我蜷进河底碎石堆，听着玄雾踏碎磷火的声响，

　　听玄雾低咒 “死变态怎么藏得这么深”，尾音却带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

　　也是，活了这么多年，谁见过死透的鬼修还能藏在阴河里苟命？

　　不知躲了多久，暗河飘来朵墨色莲花，瓣尖凝着冰棱，竟是玄雾常用的追踪法器。

　　我想逃，魂体却被莲花散发的灵压钉在碎石上，眼睁睁看那抹明黄衣袂映入眼帘。

　　玄雾俯身捞起莲花时，衣摆扫过我藏身处，带着人间的温热，烫得我魂火乱颤。

　　“装死就有用？” 玄雾的声音比剑气更刺骨，可当玄雾真的看见我缩在碎石堆里、魂体半残的模样，握剑的手猛地一抖。

　　那把斩过我两次的剑，剑尖砸在暗河冰面上，溅起的冰碴子擦过魂体，疼得我蜷成一团。

　　玄雾突然蹲下来，近得能看见玄雾睫毛上沾的极阴之地霜花。

　　“你…… 怎么没死透？”

　　尾音上扬，像在问自己。

　　我张了张嘴，阴寒之气灌进魂腔，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玄雾眉头拧成川字，竟伸手碰了碰我半透明的肩头—— 活人修士的指尖与鬼修魂体相触，本该是灼魂的剧痛，可玄雾指尖带着的、修行多年的清灵之气，却像温泉漫过冻僵的魂，暖得我差点散了魂形。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玄雾别过脸，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

　　我拼尽全力凝聚魂音：

　　“我从未想害你…… 丹田之伤，我寻到了修复之法……”

　　话没说完，玄雾猛地抽回手，剑鞘砸在暗河冰面，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你以为编这种谎话，就能让我饶过你？”

　　可玄雾耳尖发红，眼神也躲躲闪闪，分明是信了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荒诞的戏。

　　玄雾把我从极阴之地 “拎” 回玄雾的清修洞府，用缚魂索拴在丹房角落。

　　说是 “看住死变态别搞鬼”，可每回玄雾的□□恢复好，玄雾都别别扭扭地往我魂体里灌—— 活人修士的□□滋养鬼修魂体，本是逆天而行，玄雾却咬着我的耳朵皱着眉低喘用力边灌溉边说 “省得你魂飞魄散，没处找你算账”。

　　丹房的月光总照在玄雾摆弄法器的侧脸上，我累的轻飘飘软在玄雾怀里，数着玄雾睫毛颤动的次数，听玄雾偶尔嘟囔

　　“当年在秘境，你抢的灵物…… 其实我本就不想要”

　　“论道时你驳我的话，后来想想…… 倒也有些道理”。

　　这些藏在夜色里的碎语，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魂体里的执念。

　　直到那夜，玄雾炼完修复他丹田的丹药，醉醺醺地靠在丹炉旁。

　　缚魂索松松垮垮垂在地上，玄雾突然伸手拽我魂体，醉眼朦胧地问：

　　“你说因爱生恨…… 爱到底是啥滋味？”

　　我望着玄雾泛红的眼尾，魂腔里的阴寒之气竟暖得发烫，刚要开口，玄雾却猛地甩头：

　　“不对！你这死变态定是骗我！”

　　说着要拔剑，却因醉酒踉跄着摔进丹炉阴影里。

　　我飘过去，用魂体碰了碰玄雾发烫的额头——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靠近，清灵与阴寒相融的瞬间，玄雾睫毛颤得厉害，嘴里还嘟囔

　　“明明该恨你的…… 可这滋味怎么…… 像极了当年在秘境，你替我挡下魔修一击时，我心口那团乱麻”。

　　后来，修复丹田的丹药真的起效，玄雾闭关三月，再出现时，丹田已恢复大半灵力。

　　出关那日，玄雾站在丹房中央，望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我，突然解了缚魂索：

　　“走，去秘境。”

　　我懵在原地，玄雾又别扭道：

　　“当年你抢灵物，本君要亲自讨回来！”

　　可玄雾耳尖的红，比极阴之地的磷火还耀眼。

　　秘境里的月光和当年一样凉，玄雾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清冷孤傲。

　　我们在灵植丛里撞见魔修，玄雾挡在我身前时，我突然懂了—— 原来宿敌之间的爱恨，从不是单方面的执念。

　　那些年我因爱生恨的笨拙，玄雾因恨生执的顽固，早就在一次次交锋里，缠成了剪不断的缘。

　　魔修的血溅在玄雾明黄衣摆上，玄雾回头瞪我：

　　“看什么看！还不补刀！”

　　我飘过去，用魂体凝成的利刃绞杀魔修，却在玄雾指尖触到我魂体时，听见玄雾极轻的叹息：

　　“原来这就是…… 你说的因爱生恨？笨死了。”

　　魂体没心，可那一刻，我却真切尝到了，比活人更滚烫的、名为 “释怀” 的甜。

　　如今，玄雾仍会满修仙界追着 “教训” 我这 “死变态鬼修”，可缚魂索早换成了玄雾亲手刻的聚魂铃。

　　丹房的月光里，偶尔还能听见玄雾骂骂咧咧地问 “爱到底啥滋味”，我便飘过去，用魂体碰玄雾发烫的侧脸—— 这一回，玄雾不再躲开，只是搂紧我狠狠的吻，我想退却被玄雾死死扣住后脑，任清灵与阴寒的气息，在夜色里缠成永不解开的缘。

　　这场道途劫，宿敌缠，终于在爱恨撕扯里，酿出了最荒谬又最清甜的果。

　　原来修仙路上，最狠的劫是情劫，最韧的缘，是宿敌之间，那些说不出口、偏要以刀剑相逼才能袒露的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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