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进城的时候我被拦下了。

　　其实古时候交通管制根本没有小说里写得那么宽松。京师重地，外地人进出都要持有官府签押的通关文书。那上面写明了来者何人，去往何处，所携货物几何，用途是什么……

　　想想跟现代也差不多，四处流窜要有身份证、护照。流窜到国外的话还得有签证、检疫证明。如果还拥有交通工具的话，怎么也得有车本、驾照。

　　赶车的大叔有证，老黄牛也有证，只有我是个黑户。

　　师傅教了我一身偷东西的好本事，却没教我这个社会的常识。

　　结果我被看守城门的士兵从柴车上揪下来，赶到城门洞的角落里，跟其他试图无照进城的流民们挤在一起。

　　有个挎了一篮土鸡蛋的大娘很愁眉苦脸，她说家里有个生病的小娃娃，本想混进城卖了鸡蛋换钱赶紧给孩子抓药，谁想到平时塞两个铜子儿就通融的看守这次突然铁面无私起来。

　　旁边一位大叔更愁眉苦脸，他卖的都是新鲜活鱼。搁到现在，已经死了一半。

　　大叔微微叹气，说这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圣上亲征北狄，太子代政，总要做出样子来，京内稽查变严了不算，听说一直到夏至都不让随便进出了。

　　其实能不能走门，对我来说不是重点。只要等到夜色降临，不论是爬城墙还是钻狗洞都难不倒我。
　　问题是我肚子饿得很，只想早早进城吃饭。

　　城门洞的另一边不远处就是个烧饼铺，油盐烧饼的香味远远飘过来，让人胃里也跟着叽咕乱叫。

　　远远的又有一拨人朝城门涌过来。
　　定睛一看，对方衣着打扮骑乘车马都很上档次，绫罗绸缎，器宇轩昂，想必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

　　我于是摸出一两银子向大妈买了五个鸡蛋，向大叔买了一条鲜鱼。

　　两人惊得连连说太多了太多了，要把余下的钱退给我。
　　这年代还没有小费一说，多给了钱就是活菩萨，民风淳朴真好。

　　拜别了大叔大妈，我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朝队伍尾巴靠过去，最后一辆马车蓝缎的面帘半掩，正静静停在原地等着前面的巡检。

　　我用卖鱼大叔给的小提篓装着鸡蛋和青鱼，迈着小碎步，低眉敛目，喁喁前行，看上去跟普通的农家村姑无异，自然没人注意。

　　绕过守在前面的两个车夫仆役，脚尖点地，身子贴着车窗游鱼般滑溜的滚进去，我悄无声息的落地。
　　车里面的人一无所觉，一个年轻的丫头抱着枕在她膝上的小公子正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我在他们对面规矩的坐下来，抱着竹篓，并不出声。

　　少许停顿之后，马车便重新动起来，似是队伍前进了。

　　我还在心里琢磨着等下要炒几个鸡蛋，怎么烧那青鱼，对面突然传来细细的童音……

　　“你这家伙是人是鬼？”

　　诧异的抬头，只见对面那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枕着侍女大腿的姿势没变，眼睛却不动声色的睁开了，乌黑精亮的盯着我。

　　这小孩看着也就十岁左右，车里突然多了个来路不明的人，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甚至敢跟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搭话！就冲这份胆识，日后也必不是普通人物。

　　我想了想，没有答话，只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从竹篓里拿了一只鸡蛋，伸手递给他。

　　若是坏人自然没有往外给东西的道理，那小公子大约明白我是在贿赂他，瞅了瞅鸡蛋，眼神有点不屑，但还是抬手接了过去，眼睛不离我的脸，继续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小孩看上去有点恼怒作势欲起！

　　唉，小鬼就是难哄……
　　没有办法，我只好伸手从竹篓里又拿了一只鸡蛋，有点犹豫的递给他……我总共就五个鸡蛋，现在又只剩这么点儿，实在舍不得。

　　小公子盯着我，嘴角有点抽搐，深呼吸了一次，还是接了过去，刚想开口再说什么，马车外脚步声渐近！之前那个守城门卫的粗嗓门传来，大意是前朝流寇作乱，京内不太平，说奉太子殿下命令，每个轿子都要搜查，贵胄无免。

　　外边说着已经到了近前，前面几个轿子马车的门帘被掀开带来几声女眷的惊呼，轮到这里，我自然不能呆坐着等门卫发现人数不对，于是在小公子瞪大的眼睛前就势一滑，灵巧的溜进了他和小侍女的座椅底下，这里是平时贵族放些车上用的马鞭软垫之类的地方，一层布帘挡着，空间不大，但藏个十几岁的瘦小女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抱着鱼篓听着外面打帘子的声音，接着是小侍女惊醒掩口惊叫的声音，然后是侍卫呵斥安抚的声音……接着是那小公子坐起来的声音。进来检查的侍卫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一阵忙乱声跪倒声，纷纷高呼“叩见……”

　　没叩完，就被那小公子拦住了话头，“行了，都起吧。”

　　又是一片唏哩哗啦的起身声。

　　“爷还赶着回去，别碍着事，还不赶快放行！”

　　小公子的声音清清脆脆还带着童音，偏又摆得极严肃，居然还自称爷？笑死我了……

　　不过外面的侍从大概不觉得好笑，诚惶诚恐的连连领命，马车很快重新动起来。

　　我又闻到烧饼摊的香味，知道车必是已经进城了，便从座位下钻了出来。

　　那小侍女被我吓了一跳，刚要惊呼，就被身边的小公子捂住了嘴。

　　他只盯着我重复刚刚的问题：“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虽然感谢他帮我进城，但没办法告诉他名字。于是只好又留下一个鸡蛋，朝他笑了笑行个礼，便从车窗又滑鱼般溜了出去。

　　闹市里人多眼杂，马车行进又快，谁也没注意我的动作。

　　站在街上不起眼的角落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举目望去，那小公子竟然从车内探出头来皱着眉四处张望着找我。

　　低头数了数鸡蛋，只剩两个，我有点泄气。

　　在烧饼摊买了两个金灿灿外酥里嫩油香四溢的饼子，咬上几口后，我又乐观起来。

　　虽然做不成炒鸡蛋了，做个鸡蛋羹总是够的。

　　于是美滋滋的拎着青鱼进了家小菜馆，吩咐小二把鸡蛋蒸了多放香葱，把鱼过油，用蒜和豆瓣酱炒香红烧了。

　　叫上一壶清口的碧螺春，就着酥香的烧饼，再来盘京城特产豆面儿驴打滚。望着菜馆古香古色的木框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开始觉得穿越的生活还是美好的。

　　从怀里摸出刚刚在那小公子身上顺的玉坠，阳光下晶莹圆润，水头十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随便进个城门也能遇上肥羊，京城的有钱人果然够多。

　　生活变得越来越美好了。

　　此时的我，完全忘了师傅传授技艺时的叮嘱：下手莫贪大，横财是横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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