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这一年，他们刚从初中升入高中，前途迷茫，却又充满着光明。

　　南方的夏日，闷热中带了一点烦躁，午后阳光炙热，树叶缱绻，花枝蔫巴。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奔波着生计和未来，压抑的氛围里好似还透露着一丝沉重。

　　少女垂着脑袋，像提线木偶娃娃一般，毫无生机地走在街上。
　　两弯黛眉轻轻蹙起，眉眼间充斥着悔恨，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懊悔和几分隐隐的不甘。

　　如果当时再细心一点，再认真地检查一下，就不会因为抄错数字，和梦想的高中擦肩而过。

　　收数学试卷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一道大题的数字整个抄错，那道题全写错了。
　　可是那时候已经打铃，不可以动笔修改了。
　　这件事情，她没敢告诉父母，光是想想，她都能猜到他们的表情，她不敢说。

　　江莱目光有些空洞，愣愣地发着呆。
　　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心里一阵阵的抽痛证明她还活着。

　　现在的她觉得一次中考的失利，就是天塌。

　　但到了后来，她才发现，所谓每个阶段的大山，原来，在人生这座高峰面前，不值一提。
　　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熬过之后，在未来往回看时，也能笑着提起。

　　“嘶！”

　　抽气声像是一道开关，吸引了江莱的注意，她有些僵硬地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
　　离她不远的小巷里，一位少年背靠着大树垂首，席地坐在阴影下。
　　长腿弯曲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上面。
　　五官忽明忽暗，看不清晰，唯有一头棕发，很是惹眼，周身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

　　江莱有些微愣，她刚刚都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
　　视线短暂地停留片刻。

　　少年手臂处的红色液体慢慢地凝聚，一滴一滴又一滴。
　　缓慢滑落至手背，沿着手指的弧度与纹路，落入尘埃。

　　少女的眼眸颤了一下，脚下的步伐本能地顿了顿，很快又狠狠心，恢复到之前的频率。
　　诸多教训说明，不要随便在路边捡人和救人，不然，未来会有什么结局都没人猜得到。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离那个少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可距离和时间并没能让她淡忘刚刚的事情，反而愈加清晰。
　　他不会因为她没有及时帮忙而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吧？

　　看着前面的一家药店。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纠结。

　　终究还是没能过得去自己心里那关，江莱闭了闭眼。
　　有些烦躁，算了，就当积累善德了。
　　快走几步，进了药店。

　　再次出来时，少女拎着装的满满的袋子，转头往回走，稍稍加快了些步伐。

　　距离目的地越近，女孩心里越是有些忐忑，手指紧捏着衣角。

　　阳光洒在小巷里，驱散了淡淡的黑暗，带来丝丝光明。

　　很快，江菜便看到仍坐在树下的少年。
　　只不过，这次，他的旁边站了一位女孩，穿着白裙，轻轻柔柔的。

　　虽然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但女孩正笑着和他说话。
　　这是他女朋友？
　　江莱脚步停住，看向手中的袋子，他应该不需要了吧？
　　刚想离开，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

　　“麻烦离我远点。”
　　少年眼神锋利如狼，带着寒意。
　　看着那个白裙女孩，声音里掺着不耐烦。

　　这人已经在这里烦了他好一会儿了。
　　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女孩的笑意僵在脸上。
　　片刻之后，又夹着嗓子柔柔说道：“我真的没有恶意的，就是想带你去医院看看，你受伤了。”
　　望向他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喜欢，这个男生长得真好看，她还没见过比他还帅的。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可以离开了。”
　　被不留情面的拒绝多次之后，女孩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眼里渐渐地泛起泪花，朦胧不清，要落不落，一切都刚刚好，是一副美景。
　　可惜，面前的这少年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你不要这样嘛，我真的就是想帮帮你。”
　　带着娇弱的声音，没有引起少年的恻隐之心。
　　少年甚至这次都没有搭理她。

　　江莱站在原地愣住，看着这一幕，没动。
　　有些出乎意料，原来不是女朋友。
　　只是，这时候过去是不是更不太好，会不会让他们很尴尬？

　　正当江莱抬脚准备离开。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也有事？”
　　这个“也”字用得很有灵性。

　　江莱朝着少年望去。
　　这次，她看到了他的正脸，五官立体，比例完美，还带着一丝野性。

　　对视的瞬间，她从他的眸中看见不耐，也明确了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江莱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少年的面前，这药买都买了，不能浪费钱。
　　再者，如果说之前，她对他还是有些惧意，那么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她能看出这个少年被烦的想发火，但他还是忍住不对女生粗鲁。
　　想来人应该还行吧。

　　刚蹲下来，就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女孩有些不适，她不大喜欢这个味道。
　　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药放在少年的旁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受伤，如果不帮你一下的话，会心理上过意不去。所以就去买了点药，里面有酒精有碘酒，酒精效果好，碘酒不疼，你可以选一个适合你的，消完毒之后，可以用一下消炎药，有口服的，有外敷的，我问过是需要搭配使用的，都是一天两次，然后再用创口贴或者纱布，包扎一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跌伤之类，也顺便买了云澜白药，你看着用吧，我也不太懂。”
　　“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再看看，检查一下。这些都只是我的建议，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犹豫片刻后，江莱还是斟酌着开口：“如果能不打架还是尽量不要打架了，身体是自己的，受伤也是会疼的。”

　　女孩的声音软得像春日里最缱绻的清风，透着一股干净清脆，能抚平人内心深处的烦躁。

　　阴影下的少女，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和朦胧美，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不染纤尘。

　　和江莱对视上的那一刻，少年清楚地看见了女孩的棕色瞳孔，像雨后的湖面，不掺杂任何杂质。
　　还带着淡淡的关心。

　　少年微微愣住，心脏跳动的频率不禁加快了些。
　　她靠近的时候，他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出奇的好闻。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那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吧，再见。”
　　说着，江莱便起身，准备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她来这儿本就是奔着人道主义精神，担心他出什么事，现在药也送到了，他应该也不会有事。
　　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再说，还有一个女孩心甘情愿地陪着，也不需要她。

　　少年看着江莱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居然就这么走了？
　　还真是为了自己心理上过得去？
　　可是，连药也没帮忙涂一下啊。

　　几瞬之后，转头看向那个白裙女孩。
　　“你还不走？”

　　“要不我帮你涂药吧，你一个人也不太方便？”
　　矫揉造作的声音听得周锐又是一阵心烦。
　　“不用。一会儿，我朋友就来。”

　　看着少年没有表情的烦躁模样，白裙女孩再也呆不下去了，收起眼泪，面色有些难看地转身离开。
　　她就算再看上他，也不可能都被拒绝这么多次了，还往上贴。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谢锐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眉梢间放松了些。
　　视线落在那个袋子上好一会儿之后，伸手打开它，大概扫了一眼。
　　“啧，东西还挺齐全。”

　　谢锐又想起刚刚那个少女，空气里好像还弥漫着她身上的味道。

　　还挺善良的。
　　看起来......也挺乖的。

　　“锐哥锐哥，你没事吧，一听说你受伤，我买完药就赶紧过来了。”
　　清爽的男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大咧咧的。

　　谢锐看着两手空空的蓝野，眉心跳了跳。
　　“买了药？那药呢？”

　　蓝野刚想将药举起，却发现他居然把药落在车上了，国粹张口就来：“卧槽！”
　　“锐哥，我把药落在车上了，怎么办？这附近有没有药店，我现在就去重买。”

　　“不用买，这里有，大概处理一下就行。”

　　蓝野这时才发现，地上的那一堆东西。
　　“这哪来的？能用吗？”

　　“能，刚刚有人才‘施舍’的。”

　　“呵呵呵，锐哥，你开玩笑呢，还有人施舍呢，怕不是有哪个妹妹看上你了，才买给你的吧，不过，怎么不顺便帮你处理了伤口呢，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谢锐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呵，好机会？看上他？
　　她才没有呢，她才不会这么觉得这是个什么好机会。
　　那姑娘巴不得不和他扯上关系，走得那么快。
　　“别废话了，赶紧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得嘞！”

　　另一边的江菜，刚到家关上门，耳边就传来颜语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的声音，言语间充斥着对她的失望和不满意。
　　“哎，别提了，她考得很差，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查到分数的时候，我和她爸心都凉了。”
　　“安慰她？不用安慰她，她根本就不需要人安慰，现在还一个人在外面玩呢她一点儿没难过，心态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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