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祭

　　卫不夷不知道为什么，昨日划在手心的那一刀，竟然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一触即裂，一点也碰不得。他低头一看腿上的胳膊上的伤，大概也是难好。他想起从前师兄说过的，世上确实有些人，平时一旦受伤流血，伤口就会难以愈合，看来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不能随意折腾了。
　　他这么一路遐想着，走到了不知道哪方小镇里，光看地界看不出大小来，倒是街道寂寥，似乎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多。他也不管不顾，大摇大摆走着，待到某家茶铺前停了下来。
　　那家茶铺再是普通不过，吸引卫不夷目光的是门旁一张铺开来的纸，上面简洁写着：寻义士来家中寻找尸体，有重谢。
　　卫不夷眨眨眼睛，心想这要求倒是罕见，难不成还是这主人家死了人但是地方太大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吗。
　　心里又是想要这重谢又是想长长见识，他就直接走进茶铺，看见伙计就问：“小哥，门口贴的那个，是个怎么回事，你知道不？”
　　伙计应该是不知道已经碰到多少人来问了，麻木回应道：“霍家死人啦，光闻得见尸臭找不到尸体，进去帮忙找一天给六十七文哈，嫌少的别来，惜命的别来！”
　　卫不夷瘪了瘪嘴：“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谢呢，敢情一天六十七文，就这还可丁可卯的，好不大方。”
　　伙计瞥他一眼，看他一身白净皮肉，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生动可爱，口气也有些松懈：“人家说的可是找一天，但是没说一定非要找到才给钱，找不到也不碍事的，就是想多找个帮手。”
　　卫不夷了然道：“哦，我知道了，那你们这里很缺人咯，既然拿得出谢金，还担心找不到人啊？”
　　伙计大方解释道：“小公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孝陵镇常年阴气重，阴气重你知道吧，特别招那些尸魂的！有时候阴气太重了是要伤人出人命的，这被伤了的不敢再在这里，没被伤到的也被吓到了，时间久了当然人就少了。”
　　卫不夷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普通的尸魂也就是不成形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鬼魂，阴气一重就好像人吃饱了饭一样，能生出攻击性，过于严重的还会让尸魂聚集在一起，攻击性更甚。
　　伙计续道：“这回也就是大家出事，小门小户的也就那样了，不过堂堂大家都出事了，他们家都束手无策，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干嘛，反正最后也肯定能找来人解决。”
　　卫不夷又虚心请教道：“那小哥，你再说说这个霍家呗。”
　　伙计这下挺直了腰板，叹了口气，话匣子有些拉开了：“他们家啊，从前就听说过是养什么东西的，好像叫什么什么鸟，叫……什么冬来着。”
　　卫不夷小声补充道：“海东青？”
　　“啊对！海东青，他们家专门养那玩意的，但是养得厉不厉害我是不知道啊，他们家好像没什么人在，来这里也就六七年吧，他们也不是本地人，来了之后也不怎么见他们家出来进去什么人，要不是他们家占地地方大，估计都没什么人知道这里还有家大户。”
　　卫不夷好奇道：“既然如此神秘，那你为何知道霍家是驯养海东青的？”
　　他总感觉伙计说得这些东西串联在一起很熟悉，但是偏偏想不太起来。
　　“哎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这茶铺生意不说有多大，好歹也是每天人来人往的，我能听不见吗。”
　　卫不夷摸了摸下巴，偏头思索着前后事情，但是什么也想不明白，信息太有限了。于是他向伙计行礼道：“那就多谢小哥了。”
　　伙计赶忙拉住他：“你真要去啊？”
　　“去看看呗。”
　　“啧，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惜命的别去。”
　　卫不夷好笑道：“我怎么就说我惜命了。”
　　伙计白了他一眼：“行吧行吧，但是我可还听说过啊，那里面常年住着一个瞎眼女鬼，你提防着吧！”
　　·
　　卫不夷一听伙计说霍家地方大，找着也就不麻烦，别说霍家，整条街都没什么人，他试探着敲大门，也没人来应，他就用力推了推门，没想到门不设防，一下就推开了。
　　卫不夷清清嗓子：“那个，令宅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
　　卫不夷心想自己也不好再往里走，实在是有些冒犯了。他正如此想着，却猛地感觉一股猛风往自己这边袭来。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风迹，那道风势迅猛如刀，稍微一偏头就可以割破皮肤，他太熟悉这种危险的征兆了！
　　但是他定身不动，不躲不闪。
　　“——！”一声尖利鸟鸣已经先至，一道通体雪白的影子“突”地冲下来，犹如不管不顾划下空的星子一般狠命地砸下来。不及卫不夷看清那影子具体是什么模样，但是能看见那影子壮硕，行动敏捷，已经直冲他脑门招呼过来了！
　　“唰！”
　　卫不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上凉了一下，随即就是火辣辣的烫，身体对于疼痛的反应非常迅速，他努力克制住抬手摸脸的冲动。
　　他看到了，果然是海东青！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来了。
　　是了，世上确实有这么一家名门，专门驯养鸟类充作斥候。听闻这家并非世代都驯养海东青，但是一代一代传下来，驯养的鸟禽逐渐单一。而且有的饲主对所驯养的同伴会产生浓厚的感情，甚至会拿自己身上的肉喂养，让自己和伙伴建立更深的联系。
　　只是他没深接触过霍家的人，到底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他不用回头去看那只海东青，它已经回到主人身边了。
　　“岚！”
　　它的主人呼唤它。
　　岚迅速拍着双翅冲回主人身边，却把持着力度轻轻踩在了主人肩膀上。
　　“不要太激动，总是这么过度反应。”
　　女子的声音温柔耐心，细腻柔和的面庞因为眼睛上蒙了一条雪白的布而平添了一种摄人的神秘感。
　　卫不夷没有动作，眼睛却蓦然睁大了，嘴唇也有些翕张。
　　他想起来了！他明白这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女子他见过。
　　那女子偏头用被蒙上的眼睛望着他，开口道：“我们一定见过，或者说岚一定见过你，否则岚不会放过你的致命之处，你的下场不会和别的人有所差别。”
　　卫不夷淡然道：“令惊小姐，或者说，令惊少主，你和你的哥哥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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