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所至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
　　温辰出考场的一瞬间，就感觉什么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又好像有什么很轻，又有什么很重。
　　周边是很多的嘈杂声，似乎有很多同学喊着“解放了”之类词句的欢呼声，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很难感同身受吧，在六月的南方，温辰感觉到冷。

　　周致长得高，站在一众偏矮胖的家长里面很显眼，温辰每次出来都能一眼看到他，这次也一样，只是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周致看温辰脸色不那么对，以为是考得不好，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他努力笑笑，对温辰说出本来的打算:“今晚我带你下馆子吧，这段时间尽吃我做的菜了，那家老板我熟，不会有蒜的。”

　　“周致。”温辰喊。
　　周致向温辰迈了两步，等他们只有一步之隔，他抬手似乎想碰温辰，却又停住，放下了手，他本来想试着安慰温辰，告诉他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却又怕碰碎了什么。
　　温辰的眼睛大而黑，是很漂亮的眼睛，此时却显得几分黯淡，他直勾勾的盯着周致，开口:“周致，你也要离开了吗？”

　　周致愣住了，反应过来，温辰的异样可能不是因为高考。
　　周致抬手，这次一把把温辰拥住了，并不自觉收紧了双臂，温辰比他矮半个头，他稍微低着头俯在温辰耳侧，低声说:“我不离开，你需要我的话我都会在。”
　　刚被拥住的时候温辰身体有些僵，接着慢慢软化，等听到周致的话之后，他眼前一黑。

　　温辰觉得自己是被热醒的，醒来是在自己房间里，他伸手一摸就摸到发烫的热源，是热水袋。
　　他把被子掀开，身上一片潮湿，想去冲个澡，只是他刚穿好拖鞋，房间门就开了。
　　是周致。
　　“醒了？你发烧了，本来中午还好好的，不过体温没有很高，可能最近太累了才晕的。”可能情绪压抑狠了才晕的，“再测一测体温。”
　　说着就把一个水银体温计递给温辰，示意他夹腋下。
　　温辰照做，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很快他就发现:“我怎么穿睡衣？”
　　周致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说:“我帮你换的。”
　　温辰倒是没什么想法，他现在整个人钝感很重:“等下我想洗澡。”
　　“我先看看体温。”洗澡待定。
　　等时间差不多了，温辰把体温计递给周致看。

　　“37.3，还有点低烧，头还难受吗？”
　　温辰摇摇头，说:“我就想洗澡。”
　　“等完全退烧了再洗，我去拿个热毛巾你自己擦一擦再换个干净的睡衣吧。”
　　温辰抬头看周致，继续说:“我想洗澡。”
　　周致看着他有一会没说话。

　　周致妥协，但是有条件:“顶多洗十分钟。”
　　温辰冲周致笑了一下，然后就去了浴室。
　　周致好一会没回神，然后想起来温辰没带换洗衣服，就找了一下放小袋子里挂浴室门把手上，让温辰自己拿。
　　接着他出去把粥热一下。

　　温辰洗了快二十分钟，周致担心却没有办法，他又不能冲进浴室里。
　　等温辰湿着脑袋出来的时候，周致看到了忍住想念叨的话，只沉默的去找了干毛巾，让温辰坐床上，先用干毛巾擦去些水分，再找吹飞机帮他吹头发。
　　这会儿温辰倒是都乖顺的任周致折腾。

　　然后周致让他窝回热水袋还在的被窝里，温辰把热水袋拿出来了，说:“你想热死我。”
　　周致只能把热水袋放一边，然后在温辰床上架上移动小桌，让温辰喝粥。
　　温辰又开始挑剔只有小米的小米粥:“你说带我下馆子的。”
　　周致说:“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

　　睡觉的时候。
　　温辰坐在床头看周致打地铺。
　　“周致。”
　　“嗯？”手上动作没停。
　　“能跟我一起睡觉吗？”
　　周致顿住。
　　然后说:“会很挤的。”
　　温辰的床是单人床，温辰一个人睡很够，两个人确实挤了。

　　“我想挤挤。”
　　今晚的温辰很是任性，周致感觉到了。
　　他想拒绝，又不敢拒绝，只纠结着。
　　温辰看他没回应，又说:“我下来一起跟你睡地铺也一样。”
　　他好似打定主意要一起睡觉。
　　周致看了一下地铺，去柜子里多翻了一层软垫，一边继续铺一边说:“那都睡地上吧，单人床挤着你会不舒服的。”

　　地铺确实空间更大，两个人都平躺下来彼此中间还空了一块。
　　灯已经关了，温辰没有睡觉的意思，他扯着周致聊天。
　　近两年话不怎么多最近尤其话少的温辰今晚谈兴很好。
　　“周致，我感觉我高考考得挺好的。”
　　周致一听就舒了口气，温辰说好那就是好。
　　“嗯，你成绩一直很好。”

　　“周致，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接下来又做什么啊？”
　　周致没说自己，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该去赚钱了，你也好像该去赚钱了。”
　　周致皱眉了:“你去赚什么钱，你还没满十八岁。”
　　温辰的生日在十二月。

　　“我要上大学了，钱可能不够。”温辰讲现实的问题。
　　“不是有我吗？”周致说。
　　闻言，温辰把身子侧过来面向周致:“你要养我吗？”
　　这话说的让周致感觉别扭，但是他还是说:“你读书好，一定会考上好大学的，到时还是专心读书，别的都有我。”

　　温辰挪了下身子，离周致更近了一点，说:“我是孤儿，可以减免点学杂费吧，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加上勤工俭学，以及努力得奖学金，感觉是能过下去的。”
　　这句孤儿刺疼了周致。
　　“我说了钱的事有我。”周致只会说这句了。
　　温辰再翻半个身子，就把自己的脸埋在周致胸口了，周致身子一僵。

　　“周致，你对我太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好？”温辰声音低低的问。
　　周致说:“因为阿姨……”
　　“嗯，我知道，我妈肯定要你照顾我的，但是你自己，你也不容易吧，工地里干活很辛苦，你可以不听话的。”温辰声音都慢慢含糊了。
　　周致不知道接什么，然后就说了句:“不辛苦。”

　　“周致，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温辰的声音里突然来点劲。
　　周致说:“很好看。”温辰从小就是最漂亮的小孩，越长大越出众。
　　“经常有人夸我长得好，你说我是不是该当个明星啊，可以赚好多好多钱了！”温辰像做美梦一样说着这些，然后又突然，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可是赚再多钱都没有用了，妈妈已经走了。”

　　周致心疼的顾不上什么了，把温辰整个人搂怀里，他是有点嘴笨的，这会只知道说:“你还有我。”
　　周致的胸口慢慢被浸湿了，温辰在他怀里小声的哭，周致的大手顺着温辰的脑袋和脊背安抚他。
　　温辰哭着哭着就在周致怀里睡去了。
　　周致一晚上都没放开。

　　温辰一个人在床上醒来。
　　他发了好一会愣，昨晚的事渐渐想起。
　　温辰半撑起身子看地面，地铺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没听到屋外有什么声音，掀开被子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周致还在吗？

　　温辰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家里屋子小，客厅餐厅厨房都在一个屋，不过有用防火墙和防火门把厨房单独隔离起来，虽然看着不好看，但是为了安全也为了隔油烟。
　　餐桌上用马克杯压着显眼的纸，温辰走过去拿起来看。
　　纸上写着:我有事出去一下中午回来，电饭煲里有粥记得吃。——周致

　　周致会回来。
　　温辰先回卧房刷牙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发白，温辰给自己擦了点护肤霜，一边抹一边用劲揉了揉脸，好像就多点血色了，去衣柜拿出周致买的红色运动外套，里面搭了白T下身是黑色运动裤，显得很青春朝气。
　　粥是颜色挺黑的杂粮粥，电饭煲保温功能很好，还很烫，温辰给自己盛了一碗，翻出红糖罐子往粥里加了一勺红糖吃。
　　刷牙前嘴里有点发苦的，刷牙后就还好了，但还是想吃甜。

　　温辰最后吃了两碗甜粥，周致煮的有点多，他把吃不完的舀出来，把电饭煲和碗勺都清洗干净了。
　　看看时间，不到九点，离中午还有两三小时。
　　温辰得找点事做，他想到可以把高中三年的书和资料还有很多的试卷都整理一下，有些可以卖废纸，他做的笔记可以挂学校论坛卖，他缺钱，就不白送了。

　　N市六月初的清晨有点凉，中午就热起来了。
　　温辰忙活了大半天，外套都脱了，看着客厅里理成一堆一堆的书和纸，他去自己屋子里找手机。
　　他没有存周致的号，他记得住。
　　滴两声就通了。

　　“喂，辰，温辰有什么事吗？”
　　“周致。”
　　“你说。”
　　“我刚刚理了书，想要你在外面给我带几个纸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边有点麻烦，赶不及回去做饭了，到时我直接买点现成的带回去吃，纸箱子是吧，我这边正好有多的，中午带给你。”
　　周致那边声音听得有点吵。
　　“好，我挂了。”
　　“哎等下，粥吃了吗？”
　　“吃了，你先忙吧。”说着就按了挂断。

　　温辰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下，发现冰箱塞的满当当的，除了能长期冷藏冷冻的食品，新鲜的肉类蔬菜也有。
　　温辰想，高考结束了，得让周致省着点，两个人其实不用太多菜，他也会学周致多吃点米饭。
　　高考结束了，周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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