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玫瑰花

　　江若慢慢地往家走，他家离得不算近，但他没住校，因为住不起。
　　他站在门口把校服外套脱了放在了书包里，拉好拉链后才开门走了进去。
　　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沙发上躺了一个女人。
　　女人的头发很乱，似乎很久没打理了，身上的衣服也很皱，江若走之前给她放的干净衣服也被他丢到了地上。
　　江若看了一眼就快步进了房间换了衣服出来，他不想他的校服沾上客厅的味道。
　　他进了厨房下了一小锅面，端出来后，他望着沙发上的女人，顿了好久才开口。
　　“妈。”
　　女人没动。
　　“妈。”江若又喊了一声。
　　女人动了动，但没说话。
　　江若叹了口气，又喊了一声。
　　女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江若在原地站了一会，手指握紧又无力松开，转身坐下开始吃面。
　　他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但他又不想浪费，还是吃了个干净。

　　在他回房间的时候 他又对女人说了句话。
　　“不想吃就倒掉吧。”

　　等他把今天的作业做完就已经1点了，他关了灯躺在了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很早就出了门，桌上的面还是没动，江若把它倒掉了。
　　他往桌上放了五十块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一百，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五十还是一百，江汜都会用来买酒喝。
　　江汜是他的亲生母亲，年少出国与一位美国人相爱，怀孕生下了江若，江若的名字是他外婆取的，因为生下他不久，那个美国人就向江汜要五十万，说是公司出了问题。可正当江汜卖了家里能卖的所有东西凑够五十万转给那个男人后，美国人的手机就成了空号。
　　江汜难以相信，她又飞往美国去找那个男人。
　　等找到男人的时候，男人正在举行婚礼。江汜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打了男人一巴掌，可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她被美国警方拘留了七天。
　　七天之后她浑浑噩噩地回国，在看到她生下的孩子的一瞬间，她疯了。
　　因为江若的眼睛很像那个男人，是蓝色的。
　　她发疯一样上手去扣江若的眼睛，指甲嵌进肉里，小小的江若止不住的大哭，被赶回来的外婆救下。
　　但从此眼下也留下了一个怎么也长不好的疤。
　　他们尝试过报警，可江汜什么也说不出来，准确的来说，从那以后她都不怎么说话了。整日没日没夜地喝酒，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也不打扮自己了，好像这样就能忘掉那些不堪一样。

　　江若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疤，摸了一会他又把手放了下来。他进了教室，把灯打开了，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停下了，眼睛瞟了一眼靠在他凳子后面的桌子，桌子上很整齐也很干净，一张雪白的草稿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江若。
　　写的很漂亮，跟江若昨天见的黑板字一样漂亮。
　　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闻于野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还写的这么漂亮。
　　江若没看多久就坐下了。
　　他刚写了一会卷子教室就又来了一个人。江若没注意，但那个人路过他身边向后走时，江若听到了凳子拉开的声音。
　　他写卷子的笔停了一下，他意识到是那个转校生进来了，那个写他名字的人。
　　但笔尖的一顿也只是一瞬，叫人抓都抓不住。

　　闻于野坐了下来，视线在江若背上停了一会儿，随即收下了桌上的草稿纸。也抽出了一张卷子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于野不经意侧头一看，竟发现外面正落着雨。
　　下雨使校园变得有些灰蒙蒙的，一颗一颗雨点掉到地上，把地面染成深色。
　　当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看到江若竟也在看，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
　　闻于野猜他可能是没带伞。

　　放学铃一打，班上的人冲的一个比一个快。
　　江若在位子上呆了一会儿，发现雨没有停的架势，他想着是不是应该给班主任说一声留在学校，但是他又想着江汜可能还没有吃饭。
　　他对江汜没太多记忆，他的母亲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或者沙发里，江若常常在餐桌上看不见她几回。可江若依然记得外婆去世的那一天，是突发心梗。
　　那天江若回家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他们家，江汜站的有点远，那片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她甚至没有上前去看看她的母亲。看到江若回来她才愣愣地转了头，那是江若第一次看她哭。
　　江汜眼睛里有无措有茫然还有江若当时看不懂的东西，江若没时间去考虑江汜的眼神，他挤开人群去看外婆，可是已经没呼吸了。
　　这下江若也愣在了原地，衣袖传来拉扯感，江若回头发现是江汜在扯他的袖子。
　　江若耳边传来好多好多声音，陌生的，熟悉的，警笛声...可他被江汜的眼睛钉住了，他终于在那一瞬间看清了那些看不懂是东西...
　　是孤独。
　　他的妈妈没有妈妈了。
　　只有他了。
　　随着人群的推攘，江汜站的有些不稳，她就这么无助地抓着七岁的江若，一个在外人眼中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江若愣愣的感到江汜把他虚虚地搂在怀里，江汜身上没什么肉，骨头把江若咯的有点疼，但江若来不及感受疼了，他听到江汜喊他名字了，很嘶哑，很抖，很小声，还泛着哭腔。
　　跟在名字后面的，是一句...
　　“别怕……”

　　回过神，江若发现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雨还在下，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回去时，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用我的伞吧。”
　　“江若同学。”
　　江若在听到第二句的时候愣了愣，他慢慢转过了头，发现闻于野递给了他一把黑色的伞。他盯了一会，没动。
　　闻于野看他没接，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脸皮薄，当他再次开口时，江若抬头看了他一眼。
　　闻于野被盯得忘了他要说什么。
　　“为什么给我这个？”
　　“啊...我...”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过激动，江若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句“不用了...”
　　话音还没落地，江若就站起来往外走，江若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会和他示好，然后又背地造他谣，把他当个笑话玩儿。这样的人高中初中都有，不过江若好久没见过有人主动跟他说话了，但他想不出闻于野做出这些举动的理由，虽然潜意识认为其实他并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其它理由，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
　　逃避也是江若最擅长的事情。

　　闻于野被这两句话砸懵了，他意识到江若有点不对劲，像是有点生气了。
　　他连忙站起来，拉了一下江若的手臂又松开，因为他发现江若似乎不喜欢肢体接触。
　　“我没有别的意思...”
　　“……”
　　闻于野看到江若没说话，咬着下唇，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闻于野就懂了江若的意思。
　　“不是同情你…江若...”
　　江若回头看到闻于野那双认真的眼睛，里面装着他的身影，他突然就慌乱了起来。

　　再回过神，江若已经撑着伞走到了家门口，他收了伞。看到伞上的水滴到了干燥的台阶上，形成了褐色的小点。
　　江若坐在台阶上盯了一会，脑中就又浮现出了这把伞的主人的脸。
　　“我没有同情你。”
　　“那是因为什么？我们...根本不认识。”
　　听到这里，脑海中的少年似乎是怔了一下，但随即他笑了起来，他的笑让江若想起一句诗。
　　明月松间照。
　　江若没见过闻于野笑过，他长的很帅，下课有不少女生来看他，但他一直没什么兴趣，冷冷的。
　　而他的第一个笑，是冲着自己的。
　　江若想不明白，这连同草稿纸上的名字一起绕成了密密麻麻的线圈，让回忆中的少年带着笑意的回答变得不甚明晰。
　　“这是秘密。”
　　“等我们成了朋友我再告诉你吧...”
　　“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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