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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长长的警戒线从别墅的东边一直延伸到西边,四条颜色鲜明的线将别墅牢牢箍在其中。
天气晴朗,阳光照得猛烈,太阳下热得头脑发烫,而被建筑物遮挡的地方却相当凉爽。
整个警队连同两名法医都出动了,大部分都戴着鞋套和手套,在别墅里小心地一寸一寸摸索。寻找任何可能残留的犯罪痕迹。
两名警察躲在建筑的灰色影子中,抽着粗劣的香烟。
别墅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蓊郁的植物生长得肆无忌惮,伸向天空。
自从杨臻被关进牢里开始审判,新证据陆陆续续出现,已经有两个月之久。
杨臻平时会雇人来除掉别墅附近的草,但他被关进监狱后,别墅附近的野草疯长,他种植的花园曾经长满了各种名贵香料,如今已毁于一旦。
别墅足有五层高,杨臻独自居住,偶尔有贵客驾临品尝厨艺时,他才会大发慈悲让他们住上一晚,毕竟好食材需要等。
别墅的北面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因为建筑挡光的原因,这边的野草长得更为柔弱矮小。
山坡上,有一条杨臻特意开辟出的小道,小道上铺了一层鹅卵石,又浇筑上一层水泥,但这些后来都被警察拆毁,因为警车需要进出。
警察们开辟了一条更宽的道路,可容两辆车经过,一辆出,一辆进,这是个耗费时间的工作,但是与杨臻犯下的层出不穷的凶案来说,这点时间就微不足道了。
毕竟,他们还有更多的证据要找。而这片占地极广的地方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
一个警察皱着眉,吸了一口劣质烟气,将香烟在墙上揿灭。
他看见一辆白色的车子沿着山坡缓慢爬上来,车灯像怪物的两只漆黑的眼睛。
现在刚刚下午两点,阳光还很烈,他看见一个梳着时兴发型,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英与挑衅气息的人慢慢露了出来。
等到车子全部驶上平底,他也就看清了他全部的脸,以及他脖子上用红色绳子栓着的那张记者证。
“呸,该死的记者,我看过他好几篇报道,这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同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用鞋子来回碾着。
“有良心也混不到他这样。”他说。
记者将车子随意停了个位置,开门下车,他衣服剪裁得体,脸上是一贯的自信。
他用手背挡着太阳,眯起眼睛往这边跑过来,左手拿起记者证:“你好,我是报社记者曾游,你们应该听说过我,我是来这里调查的。”
两名警察转过脸去,哼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他。
曾游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尴尬,他主动握住了其中一名警察的手,往他手中塞了包香烟。
“我们还得共事一段时间呢。”
警察脸色缓和下来,“调查就调查嘛,以后别用那么耸人听闻的标题来。”
“是是。”曾游略微躬身,表现出自己的尊敬,至于用什么标题,都是未来的事情了。
他可不为未来的事情负责。
另一名警察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点酸:“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他的农场在五百公里外,怎么不见你去那里调查?”
曾游抱歉地笑笑,又从提包里拿出一包塞过去,“我后天就去,先紧着这里查一查,拍点照片嘛,说不定有新发现。”
“行吧。”警察打量了他一眼,下巴微扬,说:“你和我们走吧。”
北边的前门是个棕色圆拱门,有一点田园风格,门口有一段逐渐呈圆弧状向外发散的台阶,在台阶一半的位置,一条警戒线拉起。
留守在外的警察递给曾游手套,鞋套,还取下他的提包,对全身进行了一次消毒。
曾游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警察从里面掏出一台老式的小型照相机给他。
“只允许用这个拍照。”警察说。
曾游知道他们还在戒备着自己。
他曾经将摄像精准的高端相机带进案发现场,对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接连拍了十几张照片。
他选出最清晰的那张登了报,还用了最骇人的标题,标题旁甚至印了个别出心裁的血手印。
那个报道引起轩然大波,不是针对拍摄人,而是针对警方。后来他因为这则报道声名大噪,但不少地区的市局都将他拉入了黑名单。
至于受害者家属见到尸体登报的心情如何,曾游倒从没在乎过。
“好吧。”曾游耸耸肩,他没有争执,交出了提包,只拿着一小台照相机进了别墅。
刚进别墅,他瞪大了双眼。
单纯是因为震撼。
他自诩名牌大学毕业,事业蒸蒸日上,名车,别墅都齐全,甚至国外的一艘渡轮公司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股份,可他面对着这样穷极的富贵,还是第一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结结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唔声,踉跄走了两步,扶着花岗岩雕刻的柱子。
“豪华,是吧?”一名小警察抬头看他,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正和其他三名警察一起撬着地板。
曾游点点头,房子现在空空荡荡,但豪华程度依然让他咋舌。
杨臻的家具已经全部被搬出去检验了,他们要将地板撬开,对任何落到缝隙里的毛发,指甲,任何能留下dna的东西进行检测,目的是为了发现新的被害者。
“那老头是个疯子。”小警察将地板撬开一条缝隙,用铲刀用力一别,整块木板被撬得露出地面。
两名警察立刻走过来,帮助小警察将整块地板揭开。
曾游不失时机地拍了两张照片。
“不只是这里,别墅东边的货房里,原野上,甚至那块他单独圈出来种菜的菜圃,下面都埋了‘东西’。”
另一名警察用戴着手套的手靠着墙,打了个哈欠,眼中布满红血丝,说:“谁知道呢?最后报警的人竟然是他的狂热粉丝,是那个叫乔纳的家伙。”
曾游立刻竖起耳朵,这个警察是个大嘴巴,而这个信息是自己的朋友都不曾透露的。
“据他透露,十几年前他曾溜进杨臻的这栋房子,并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而他对他却依旧爱意不减,无数次梦想着躺在他的床下,聆听偶像的呼吸声,看着偶像开火,做饭。”
“真是恶心。”另一个人插话。
大嘴巴警察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断,“结果最近,时隔十几年,他再次潜入他的房子,却意外发现了他的可怕行径,偷偷溜出去报警,这才有现在,我们站在这里。”
曾游悄悄把这个粉丝的名字与日记本上的人对了一下。
如果这个粉丝就是杨臻在日记本里记载的那个人,那么——
杨臻四十岁,是偶像与粉丝的第一次接触,他在他床底偷笑。
杨臻六十五岁,乔纳再次潜入房子,被他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又过了十几年,杨臻七十六岁,乔纳再次溜进房子,发现了杨臻的秘密。
时间跨度足有三十六年,这个粉丝的毅力可真够强的。曾游感喟。
我应该对他也做个采访。疯狂粉丝视奸偶像,发现偶像不为人知的血腥一面,多么吸引人的话题。
别墅里的电梯已经停运,他绕着一楼的客厅,调酒台,还有做饭的金属台子拍了几张照。
警方对厨房做了特殊处理,大部分无法搬走检验的物件都铺上了消过毒的薄膜,能看到,但不能触碰。
曾游对着金属台不断变换着角度抓拍。
阳光刺眼,由南向北照射,金属台子仍旧像往昔那样,散发着耀眼的亮光,台子洁净得如同镜面,任何东西落在上面,都能清晰看见倒影。
曾游看着明亮的金属台,忽然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构想。
十几年来,那个叫杨臻的杀人恶魔,正是站在这张台子前,面对着无数尸体。
那尸体的皮肤,在光如镜面的台子上,恐怕连毛孔都看得清晰,偏过去的脸上睫毛随着微风而轻柔颤动,仿若这个人还活着一样。
他会不会嫌着阳光太过刺眼?
想来是不会的,不然这么多年,他早就在对面的落地窗前装一面帘子了。
杨臻独自居住,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他不喜欢见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离群索居的特点,他割开尸体时,不用避着任何人,连落地窗前突然出现的人,他都不必担心。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曾游回头,三名警察立刻戴正帽子,跟着前方一名身材矮小的警察,沿着旋转步梯跑上二楼。
步梯上铺着红地毯,他们的脚步声十分沉闷。
凭借记者的直觉,曾游抱着照相机,也跟着冲了上去。
二楼因为断电,相较于阳光普照的一楼来说更暗淡一些,内部是欧式简约风格。
家具已被搬空,但从柜子和墙壁,就已看出主人设计的精巧。
他们在构造独特的二楼跑来跑去,穿过一条走廊,又折进一块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冷藏室,从冷藏室的后方,又进了一个生肉屠宰室。
做好的生肉会被直接送进冷藏室,防止肉质变质。
矮个子警察在生肉屠宰室停下,说:“就是这里了。”
曾游立刻对着房间拍了许多照片,墙上挂着的许多规格不同的尖刀,剪刀,斧子,钩子,以及金属柜子上摆着的切割机,以及两把大小不同的生锈电锯。
房间泛着一股寒气,曾游缩了缩肩膀。
矮个子警察却伸出手,对着墙上的一把斧子摸了过去。
他将斧子拿起,墙面立刻开始移动,整面带有各种工具的墙整个挪了一米,露出一面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曾游意识到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刚要举起相机拍照,三名警察已经跟着下去了,他急忙跟上。
他数着台阶,估算着高度,从二楼到一楼,又从一楼到地下。
空气干燥而温暖,他们的后背却淌着冷汗,年轻警察说:“不要碰任何东西。”
这是杨臻修建的密道,通往一个秘密房间,而他们还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台阶旁是粗糙的石面,上面用钉子钉了三个画像,上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食物。
一个盘子中间摆了一份嫩汁鹅汤,另两个则是许多水果,最多的就是橙子。
曾游想起那个金属台,忍不住问:“他……会吃……那些人吗?”
“不会。”年轻警察很耐心,“他从不吃掉他们,他不是汉尼拔,他对我们这种肉没兴趣。他切他们,只是为了好埋起来,不至于占地方而已。”
曾游有点失望,他觉得一个吃人狂魔更能激发别人的恐惧,会是一个相当精彩的故事。
尽管失望,他脸上还是装出善良的样子,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警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加快了脚步,跟着前面三名警察往下走。
很快到了最底下,眼前一道生锈的铁门,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这是个阴暗逼仄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木架子,已经落满灰尘,上面每层都摆了七八个玻璃瓶。
玻璃瓶有新有旧,上面贴着日期,最久远的日期是2012年7月5号。
那只瓶子里是福尔马林溶液,里面放了一只蚂蚱,和两只鼓着大肚子的青蛙,青蛙的表皮已经褪成苍白的颜色,在溶液里安静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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