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他总在试探我

　　下课铃刺耳地撕裂了教室里沉闷的雨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椅子腿刮过地面的噪音、书本胡乱塞进书包的撞击声、迫不及待的喧哗，轰然炸开，瞬间填满了整个教室

　　陌舒离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物理课本，指尖抚平书页微小的卷角，然后才拿起笔袋，塞进那黑色书包中。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疏离，带着拒人千里的刻意。他不需要快，司机老陈会等，永远等在梧桐树荫下的那个固定位置。

　　然而，他刚站起身，一股不容忽视的潮气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肥皂味猛地裹了上来。林南城几乎是弹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像只大型犬。他背起那个湿漉漉、边角磨损的旧帆布包，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一起走啊，陌同学？”林南城侧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琥珀色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教室里亮得出奇，那颗小虎牙狡黠地露出来。他动作自然得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手臂极其自然地就要搭上陌舒离的肩膀。

　　陌舒离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动作幅度大得带翻了椅子，金属腿脚砸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突兀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离我远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完整的送经了林南城的耳朵中。他看也没看林南城瞬间僵住的笑容和停在半空的手臂，更没理会那倒下的椅子，径直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快步融入了涌向门口的人潮。白色的校服衬衫在混乱的人流中像一叶孤舟，迅速漂远。
　　啊啊啊我怎么了，今天怎么回事等等他不会生气吧。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以干什么，走都走了我能回去吗补药啊，我不是故意的。

　　林南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门口的冷淡背影，挠了挠自己半干的金发。那只悬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指尖无意识地在湿透的裤缝上蹭了蹭，留下一点模糊的水痕。他脸上那副阳光灿烂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泄露出底下一点真实的、混杂着困惑和尴尬的情绪。

　　“啧。”他低低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弯腰扶起被陌舒离带倒的椅子，动作带着点说不出的烦躁。

　　……

　　教学楼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密集的水花，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屋檐下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抱怨和嬉闹声混杂着雨声，嗡嗡作响。

　　陌舒离站在侧门廊柱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雨水带来的凉意似乎稍稍平息了他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燥热。他目光投向校门口的方向，远远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安静地泊在梧桐树下，车顶被雨水冲刷得锃亮。

　　“喂，陌舒离！”

　　一个清亮的女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陌舒离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言若初撑着一把明黄色的长柄伞，像一朵移动的向日葵，灵巧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到他身边。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私立学校制服，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带着一种与公立学校截然不同的精致感。她微微扬起下巴，小巧的脸上带着点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娇纵。

　　“发什么呆？”言若初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遮住他头顶飘来的雨丝，动作理所当然，“伞拿着，我新做的指甲，淋湿了不好看。”她不由分说地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冰凉的伞柄入手，陌舒离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撑伞的“任务”，手臂自然地抬高，将伞面稳稳地罩在言若初头顶，自己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飘泼的雨帘之外。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白色衬衫，布料变得透明，紧紧贴在肩胛骨清晰的线条上，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言若初满意地瞥了一眼他尽职尽责的姿态，目光随即落在他微湿的肩膀上，眉头挑剔地蹙起：“啧，笨手笨脚。明天家政课，记得给我泡茶，要雨前龙井，水温八十五度，茶叶只能放五克。”她的语调轻快，像是在下达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嗯。”陌舒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视线依旧平直地望着前方，落在雨幕中那辆黑色的奔驰上。只有紧握着伞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了一丝他内心的情绪。

　　“对了，”言若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挽住他的手臂，身体贴近了些“听说你们班转来个金毛帅哥？真的假的？帅不帅？快给我讲讲！”

　　陌舒离的身体在她贴近的瞬间绷得更紧了。一股浓郁的、属于言若初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身上的暖意包裹过来，这气息曾经熟悉，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他皮肤微微刺痛。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却被她更用力地挽住。"都是好gay蜜了，害羞什么，从小认识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不是这人怎么这样，男女有别，再说了我哪里像是gay了！？

　　“……林南城。”他生硬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聒噪，没分寸。”评价简短而刻薄。

　　“哦？”言若初拖长了调子，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能让我们的陌大少爷给出‘聒噪’评价的人可不多见哦。看来……很特别？”她尾音上扬，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陌舒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唇线抿得更紧。他不再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似乎急于摆脱这湿漉漉的喧嚣。言若初被他带着往前，皮鞋踩在积水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陌舒离心头。他只想快点钻进车里，隔绝这潮湿、这气味、这令人窒息的聒噪。

　　终于走到车边。司机老陈早已撑着伞站在后座门旁等候。见到陌舒离撑着伞护着言若初走近，他已经习以为常，随即立刻恭敬地拉开后车门。

　　“言小姐。”老陈微微欠身。

　　“陈叔好。”言若初笑盈盈地应了一声，姿态优雅地弯腰准备上车。

　　就在这一刻，陌舒离的目光越过湿漉漉的车顶，无意间扫向校门口拥挤的人潮。一个身影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是林南城。

　　他没有伞，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瓢泼大雨里，像一根倔强的芦苇。耀眼的金发被雨水彻底浇透，狼狈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水线顺着发梢、下颌不断淌下。单薄的夏季校服衬衫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少年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肩背轮廓，颜色深得像墨。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挺直的脊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固执。

　　雨水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周围撑伞的学生匆匆跑过，溅起的水花打在他洗得发白、边缘有些开胶的旧球鞋上。他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雨幕中的孤岛。

　　陌舒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猛地一窒。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极其陌生的、尖锐的情绪猛地刺穿了他冰封的外壳——是烦躁？还是别的什么？他分辨不清，只觉得那雨中的身影刺眼得让他呼吸不畅。

　　“看什么呢？”言若初已经坐进车里，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茫茫雨幕和攒动的人头，“快点上来啊，冷死了。”

　　陌舒离猛地收回目光，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他沉着脸，动作有些粗暴地将伞塞回给老陈，弯腰迅速钻进温暖干燥的车厢里，用力带上了车门。

　　“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人声，也隔绝了那个固执站在雨中的身影。空调的暖风带着皮革和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湿冷。

　　黑色的奔驰无声地启动，汇入车流。车窗被雨水模糊，外面的一切都成了流动的色块。

　　陌舒离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上眼睛。可脑海里，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那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廉价衬衫，还有那抹在漫天雨幕中固执挺立的金色，却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真蠢。淋雨给谁看？装可怜吗？无聊透顶。

　　车子在熟悉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穿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最终驶入一片掩映在高大梧桐树后的别墅区。雕花的黑色铁艺大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奔驰缓缓驶入铺着碎石的车道，最终停在主宅气派的门廊下。

　　门廊上方延伸出的雨檐宽大厚重，将瓢泼大雨彻底隔绝在外，形成一个干燥、静谧的空间。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暖黄色的光晕，照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和墙壁上价值不菲的油画。

　　陌舒离推开车门，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钻出来。老陈已经撑着伞，将言若初也送下了车。

　　“陌叔今天回来吃饭吗？”言若初理了理裙摆，随口问道，语气熟稔得像在自己家。

　　“不知道。”陌舒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不想多谈那个男人。他脱下湿了半边肩膀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玄关——那里通常只摆放着几双昂贵的定制皮鞋和他母亲几双精致的高跟鞋。

　　然而今天，玄关地毯的边缘，多了一双东西。

　　一双洗得发白、边缘磨损、鞋带松散，沾满了污泥和雨水的廉价球鞋。它们歪歪扭扭地躺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像两块突兀又碍眼的污渍，与这精心打造的奢华空间格格不入。鞋面上未干的水迹蜿蜒流淌，在浅色的地毯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陌舒离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那两只破球鞋狠狠踹了一脚，一股冰冷的怒气混合着荒谬感猛地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那双鞋，仿佛它们是什么剧毒的入侵物种。

　　“这谁的鞋？怎么放这儿？”言若初也看到了，疑惑的撇了撇脑袋。

　　“不知道。”陌舒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他不再看那双鞋，像避开瘟疫一样大步跨过玄关，径直朝灯火通明的客厅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某种烦躁的东西碾碎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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