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漏夜，海城时空管理局接收到任务通知，由洛杉矶总部发出，时空线出现新的偏差，而第一个被发现的异时空生物出现在海城。那些穿越时空线而来的生物降落位置不会有极大偏差，于是这次的任务落在了海城。

　　海城上次收到任务是四个月前，因此海城时空管理局已经清闲了很长一段时间，今天又久违的热闹起来。
　　在各时空管理局，都有不同时空异能的典时官负责着专门的工作，比如，拥有异时空生物定位异能的周雨安坐在定位器前，标注下两个位置。作为海城时空管理局副局长，她是每次行动的总指挥。她抬手按下对讲，“陆队带两个人去目标一，钱队带四个人去目标二。”

　　两名队长收到指示，驱车出发。
　　黑夜中，一辆银色的吉普车疾驰而过，副驾驶是的人查看着手机，他的脸在黑暗里被手机自下而上照出白光。开车的陆让川瞟后视镜时不小心看到，心猛地跳了一下。

　　副驾驶上的人全然不知，说道：“周副局给的信息，目标一危险系数二。降落在海边，怕是个海洋生物。”
　　后座上的女人扶着前座两个椅子，头凑到前面来，精心烫过的短发翘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危险系数二的生物也轮到咱们一队去抓了，周副局这是什么意思？二队还有几个人连我都打不过呢。”她顿了顿，“杜青泽，你知道从我的视角看你像个鬼吗。”
　　陆让川看着前路，笑道：“我的视角也像。”

　　杜青泽有些无语，调低了手机亮度，接了刚刚陶锦书的话，“听说前几天有COT的人来找钱队，周副局是为了安钱队的心吧，他在时管局这么久了，抚慰老员工嘛。再说了，拒绝拉踩好吧，别说二队的人，我也打不过你啊。”
　　陆让川正专注地开着车，此刻抽空问了一句，“到附近了，具体位置在哪？”
　　杜青泽说：“定位就在海边的大石头那。”

　　海城看海的地方很多，这片海域有一块很大的礁石，也成为了一个著名的打卡景点。
　　车还没开到地方，几个人老远就看见远处的海水泛着蓝色荧光，如梦似幻。
　　陶锦书奇怪道：“之前没听说过这里有荧光海啊。”

　　汽车继续开近，几人才发现，蓝色光并不出自于海里，而是在石头上。巨大的岩石上坐着一个人，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以及下半身的蓝色荧光。
　　陆让川谨慎地关了车灯，距离那人百米远的距离，他说：“下车。”

　　三人轻盈下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陆让川手持特制手枪，陶锦书和杜青泽跟在他后面。

　　待三人靠近，距离岩石十几米远时，岩石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声音，回头。
　　月光下，海风吹拂而起的金色头发将她的脸遮住了大半，陆让川只看见她的眼睛，将白日里蔚蓝的海水全都盛在里面，以至于黑夜里的大海失去了颜色。

　　陆让川打了个手势，三人没有再向前。
　　女孩愣愣地看着陆让川，眼睛扫过他手里的枪。她缓缓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引得三人持枪戒备。
　　却见她将两只手腕对在一起，做出顺从镣铐的样子，因着他们的反应，嗓音空灵冰冷：“是来抓我的吗？请带我走吧。”

　　陆让川与那蓝色的眼睛对视，谨慎地走近，却见女孩的下半身一直伸入海水中，往深处看，一条鱼尾蔓延，蓝色的光在鱼鳞上跳跃，周遭的海水也都泛着蓝光。
　　她是一条美人鱼。

　　一直到三人走进，美人鱼并没有露出攻击的意图来，陆让川从怀里掏出特制的镣铐，动作麻利地扣在人鱼的手腕上。
　　“我是时空管理局搜捕一队队长陆让川，检测到异时空生物降落，现已逮捕。”

　　做完这些动作，人鱼依旧眨着漂亮的眼睛看他。陆让川问：“能走吗？”
　　人鱼没入海里的鱼尾晃了晃，示意否定答案。
　　杜青泽刚要开口问是否要把车开过来，陆让川却直接拦腰将人鱼抱起，还轻轻掂了掂，大步向前，人鱼冰凉的双臂围成一个圈，套在他脖子上，身下长长的鱼尾在半空摇曳，带起一片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空中飞舞。陶锦书想捉一只看看，到了跟前，却发现那只是光点，看得见，摸不着。

　　陆让川把她放到汽车后备箱里，三人回到车上。杜青泽掏出手机看了眼计时，“不到二十分钟，这都可以评最快搜捕任务十佳了。”
　　陶锦书：“捉个危险系数二的小姑娘你还得意起来了。”
　　因为人鱼的缘故，整个车宛若一只行走的蓝光水母，陆让川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看见人鱼露出的半个后脑勺，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

　　杜青泽这边刚上报了任务完成，就接到周雨安的通知，“二队任务遇到困难，陆队，你顺路过去支援一下。”
　　陆让川：“好。”
　　杜青泽收到定位，感叹道：“这哪儿顺路了。队长，在三江大厦。咱们车里还押着目标呢，方便支援吗。”
　　陆让川一脚给足马力，余光瞟了一眼后视镜，笑说：“一家人，有什么不方便。”

　　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三江大厦。为了防止闹出太大动静，常常会让队里有空间屏蔽异能的队员张开结界，结界对典时官无效。
　　车穿过结界，三个二队队员正在地面上喘息，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伤，坐在地上由另一个治疗系异能的人治疗伤口。

　　杜青泽走过去问：“姜誉，哥们来帮你们了，钱队和目标二在哪呢？”
　　另一边，陆让川打开后备箱的门，让人鱼的光散出来，借着她的光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可疑人员。
　　姜誉是负责治疗的典时官，他说：“在顶楼，是个人类，枪法很好，身手也很好，根本没机会近身。”
　　“钱队那边还有几个人？”
　　“加上钱队还有两个。”

　　陆让川从一个典时官手里拿过他们的战术对讲，“钱识琛，我是陆让川，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说话的功夫，他正研究怎么把人鱼拿到地面上，总不能一直抱着她，躺在地上又不好看。
　　正想着，人鱼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蓝光在她的鱼尾上跳跃，耀眼的光让陆让川闭了下眼，再睁眼，那条鱼尾已然变成了一双腿，穿着和鱼尾一样纹路颜色的短裤，仿佛这身裤子是用鱼皮做的。陆让川挑起半边眉毛，有点惊讶。

　　对讲机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钱识琛，我在顶楼，枪里还有四颗子弹，没有负伤，目标二不肯就范，我们正竭力把他控制在三江大厦范围内。”
　　陆让川问道：“目标是男是女？”他说着，又拿出一副镣铐铐在了人鱼的脚腕上。人鱼皱眉看他，似乎有点生气。

　　“男，”钱识琛似乎跑了两步，“派两个人上来帮我把他绑了，目标战斗力一般，跳跃能力很强，体力没有损耗……枪里子弹也没有损耗。”
　　陆让川放下对讲，“锦书，你上去协助钱队长，尽量把目标引到这边来，让他看见这个小姑娘。带上手电吧，目标应该对光没有强烈反应。杜青泽，过来做个笔录。”
　　杜青泽正在那照顾伤员，闻言赶过来。看见人鱼变出的双腿，发出“咦”的一声。

　　陆让川问：“叫什么名字？”
　　人鱼低着头，温顺地说，“池漾，池水的池，荡漾的漾。”
　　“来这里之前，你在干什么？”
　　“在水里晒太阳，和我的朋友聊天。”
　　在杜青泽的眼睛里，池漾头上出现一个绿色的对勾。

　　异能真假审判，用于辨别目标人物是否撒谎，目标仅限于异时空生物。
　　对勾则证明池漾说的是真话，但是眨个眼的工夫，那个对勾又变成了红色的叉，杜青泽愣了一下。短短几秒钟，对勾和叉来回变换，最后干脆不再出现审判结果。

　　陆让川见杜青泽没有给出结论，看向他，杜青泽面色严峻，“老大，不对劲。”
　　陆让川刚要开口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声，他打开手电，看见一个黑影顺着大楼墙壁而下，停在中间，楼顶的人喊了一声，进而消失。
　　对讲里传来陶锦书的声音，听起来她正在奔跑，“队长，他在哪？”

　　手电筒的光线大概能看到人在大楼的中间，看来有人下班时忘了关窗，那人似乎正准备顺着窗户跳进去。
　　陆让川拍了下池漾的肩，“人鱼小姐，认识他吗？”
　　而后对对讲机说：“目标在二十五层楼左数第十八个窗外，正准备从窗进去，他发现我们了，动作停下了。”
　　池漾抬头看了一眼，三江大厦很高，也很黑，普通人只能看见一个晃动的身影，但池漾似乎目力不错，回答道：“认识。”

　　与此同时，陶锦书说：“队长，我们到了。”
　　陆让川看见他似乎往这边看过来，向前一步，大衣的衣摆堪堪挡住了池漾的手铐。
　　那人看见池漾，果然分神，就在此时，月朗星稀的空中突然横空劈下一道闪电，那人没留神被晃了眼。不知何时近身的陶锦书麻利地给他戴上手铐。
　　“目标停滞，立刻逮捕。”

　　·

　　任务完成，已近破晓，审讯的活儿用不上陆让川，他就回家休息了半天，顺便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
　　钱识琛抓人的时候受了点伤，得在医院挂个水，下午陆让川去时管局的时候顺便去医院稍上了钱识琛。
　　“陆队，昨晚谢谢你帮忙了。”

　　陆让川开车总是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用谢，我也没帮你什么。”
　　钱识琛笑了笑，“我知道陆队不出手是为了给我留点面子，那就替我谢谢你的兵吧。”
　　陆让川一时没说话，二人沉默地坐在车里。

　　钱识琛瞥了一眼陆让川，两人一起在海城时管局共事多年，他和陆让川说过的话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主要原因是陆让川实在是臭名远扬，他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汽车开到一个红灯处，陆让川说：“钱队想多了，我要看着目标一而已。”
　　他冷不丁地开口，钱识琛一下子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而后又反应过来他是在接自己好几分钟前说的话，“就那个二星危险的小姑娘，我看她挺服从的。”
　　陆让川这次接话倒是快，“我刚进时管局的时候，抓了一只异时空的羊。”

　　红灯变成绿灯，汽车重新启动，陆让川又不说话了。
　　钱识琛又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陆让川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是刚意识到自己的话没说完，“那只羊会说话，也很服从我们，和这个小姑娘一样，但那只羊的危险系数是一。”
　　“那怎么了，人比羊危险不是很正常？”
　　陆让川点点头，“我只是以防万一。钱队不用跟我客气了，锦书跟着你打这一趟也是历练。”

　　于是两人又一路无言，到了时空管理局。
　　今天早上，时管局的审讯员已经给二人做好了笔录，初次笔录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个人信息，穿越前的经历，诸如此类。审讯员把笔录拿给陆让川和钱识琛看，“对于目标一的笔录结果还有些疑问。另外，楚见深——就是目标二——他的那把枪不是普通的枪，子弹有致命性，钱队，你的胳膊是被那把枪弄伤的吗？”
　　钱识琛下意识动了动包着纱布的左臂，点了点头。
　　陆让川把笔录还给审讯员，对钱识琛说：“找姜誉再治治吧，别留病根。把池漾提出来，我来审她。”

　　海城时管局共有两名异能方向为判断对方言论真假的典时官，他们负责异时空生物的问话任务。昨天杜青泽对于池漾的审判不是意外，另一位典时官的异能对她同样不起作用。
　　审讯室里，陆让川、杜青泽面对着穿着囚服的池漾。审讯室里灯光耀眼，池漾好像也不发光了。陆让川想起来，会发光的好像是池漾的尾巴。

　　　“昨晚我们去找你的时候，你好像并不惊讶？”陆让川问。
　　“我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我第一次去到陆地上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在岸边等着抓我。”

　　“你怎么知道自己来了另一个世界？”
　　池漾的胳膊被固定在桌子上，她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这里的水质和我的世界不一样。”

　　“你说第一次去陆地的时候有人抓你，你第一次去陆地是什么时候？”
　　池漾说：“三年前。”
　　笔录上写池漾今年十九岁。

　　“你可以随时变成人类，为什么三年前才第一次去陆地？”
　　“并不是随时可以，”池漾垂着眼睛，语言连贯，语速也不慢，像是在背诵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文字，“十七岁那年我向往陆地的生活，跟海里的女巫交换了条件，所以我可以把鱼尾变成双腿。但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在陆地或是水里超过半个小时，我就会变成对应的形态。”

　　“楚见深是你什么人？”几乎是池漾话音刚落下，陆让川就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池漾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答案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觉得不对，闭上了嘴。
　　昨天审讯员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脑子里立刻就有了答案，但是脑海里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并不是正确答案。她想了很久，给出的答案是“朋友”。

　　这一次，她也给了陆让川同样的答案。
　　陆让川看向杜青泽，后者表示异能依旧无效。

　　“你在撒谎。”
　　陆让川唇角轻扬，抛出一个圈套，“真的是朋友，你思考这么久做什么？”
　　池漾面不改色，仔细斟酌道：“我们的关系很好，胜似兄妹。我只是在思考要不要说他是我的哥哥。”

　　　“是吗？”陆让川微微俯身，与池漾对视，“昨天我们碰巧也问了楚见深同样的问题，你不妨猜猜他的答案？”
　　“他的回答是，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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