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见过

　　疯道人于昨夜未出事时，悄然守在屋檐上，透过瓦片看到稚子安心睡觉，她唇角发白但不干涩，一副被人照顾的很好的样子。

　　春枝守在身旁，她听到偏房传来嘎吱嘎吱声，推开房门，探头望去门外的护卫大都不见了，应该也去了偏房，只余下两三人。她即将关门转身回房时，侯夫人唤春枝的声从偏房传来，揽门帷的手停下了，春枝迈步偏房。春枝离开后其余侍女在室内顶上守夜。

　　这雪下的紧，疯道人抬头看见婢女走向偏房，他垂眸卷了卷手指，良久，收回了视线。

　　“侯爷，侯府昨夜死去的人是因为邪祟贪生。”疯道人停了一会，又道“小姐得赶紧和贫道上山，不然王府可能尸骨无存。”

　　“那麻烦道长了”侯爷身后的手握紧，神情复杂地盯着院中几具残尸，血红色妖妖绽放，混合着飞雪。

　　疯道人伸手探入虚空，从撕裂的口子中扯出一滩畸形的污泥，随即轻轻甩出，地面猛地砸深坑。燃烧的符纸紧随其后，哇啦哇啦声伴随一缕黑烟升起，阳光一照，同疯道人一齐消散于天地间。

　　寂凉的风铺天盖地地打来，岁瞳被一阵颠簸晃醒，她无力地挣扎，手指艰难透过紧系的锦绣，拉扯疯道人的头发。她被裹成一颗粽子，缎带纵横交错攀附锦绣。

　　疯道人背着岁瞳，顾不上头皮生疼，焦急地穿过树林，逃脱比侯府浓烈许多的泛红黑雾。黑雾缭绕如过山峰紧追其后，所到之处，草木都腐蚀成灰。深蓝色的天空成群的倦鸟从巢穴狼狈逃窜，化作好动的黑点扭曲天穹，鬼影绰绰。

　　疯道人蹲身树枝借力腾飞，他的身影刻意凝滞空中，一丝黑雾缠绕脚跟。彻骨疼痛传来，他踉跄从高空滚落，将后背的孩子转向身前，双手紧紧护着。

　　黑雾瞬间覆盖这小天地，“呆呆”望向爬满黑丝的木偶，了无生气。黑雾绕着树打转，僵硬望着一处。

　　倦鸟停止了嘶吼，深蓝色茫茫一片森林诡异地安静下来，枯叶极缓飘落。

　　黑雾维持一个滑稽的形态。半块雾如墨水，后尾渐渐成虚影，垂下耳朵讨好那人。

　　林深处玄衣男子缓缓移向黑雾，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它幻化出的头部，瞥了一眼地面“化傀儡术。”天门宗的人。

　　黑雾跟在男人身后，幸亏得了个通灵的小侍卫，珍惜程度虽比不上世间仅有的琉璃心，虽然已经被那个人抓走，但通灵小童也极为稀有，还是很珍贵。它脑子一根筋，想通了又比愣比愣地跟上主人的步伐。

　　留下傀儡应付黑雾，疯道人抓紧了怀中的稚子，指间晃过岁瞳的眼，那双因挣扎不掉，愤怒的发亮的眼眸闭上。
　　他伸手插入自己的发丝，触摸生疼的头皮，又覆上她的面颊，泄气般掐了掐双腮。

　　岁瞳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春枝亲切的那张脸，而是四个好奇的人儿，其中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一个粉面团子，刁着串糖葫芦；另一个看起来些许冷漠，一双眼却止不住看着床上的穿着鹅黄色锦玉的人。

　　后面两人不等岁瞳看清他们，收起了视野，隐窗帷深处，衣角没入门缝。

　　“我叫何其落，你来了，我就不是师傅最小的徒弟了！”何其落不太熟练地大手一阔，手中甜得发光的葫芦几乎要贴近岁瞳的脸。他有分寸不会弄在岁瞳脸上的，只是存心想逗逗她。

　　清脆的声响起，何其落白胖的手背泛红。何其落拿着糖葫芦的手迅速收回，又伸出手在空中晃荡。他侧目没什么威信瞪了云钰一眼，小声嘀咕“又打我，我有眼睛不会弄到她的，云钰你不过比我先进门一点，一点点。”

　　云钰睨他，何其落立马改口“我都叫你师姐了，你还打我”又很没骨气地甜蜜蜜地叫“师姐~”

　　何其落低头呼呼吹手背，另手戳了戳打他的那手。云钰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他看了看自己手肉乎乎的，没劲地收回了手，故作深沉，盯着岁瞳。云钰望了他一眼，也眯着眼睛学着他的动作。

　　眼前的同龄人生得白净，一双眸子清浅，茶水一样，过于干净，不染纤尘。此时有些怯怯地回望她和何其落，她眼中更多的是好奇。

　　“别理他，师妹，快点穿鞋。”云钰表情突然变得柔和，留下何其落还在那做‘鬼脸’，换了一个声线，温柔看着岁瞳。

　　她没来由的照做，鞋才穿好，抬眼人被云钰拉到门外，临走时听到何其落惨叫声。

　　“快快。”前方的云钰浅绿色的衣诀飞舞，同蝴蝶般滑过她的眉眼。此时天光正好，原来门外是这样的世界啊。

　　远峰连绵，林间鸟呓不绝，山腰处的云如白带般缠绕，锁着其他峰的动静，只余下鹅山峰的山鞍无序坐落零星房屋。日影下，模糊望去汀上石尖立着几只白鹤，探头探脑，跃跃欲试支着头望向她，却没有奔向被云钰牵着的她。

　　云钰牵着她的手，去告诉师父岁瞳醒了这个大好消息，企图混淆视听，避免何其落告状——今早她早早起床，偷吃了何其落的早饭桃酥饼，被昨晚馋了一夜也同样早起的何其落当场抓获。云钰已经想到了师父听后的神情和动作了。会像往常一样用手背划她的鼻子，何其落在一旁捂脸窃笑。她恼怒极了，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一定找机会更加偷偷地打他。以至于很久以后每一次何其落被打后，虽然找不到凶手，第一个怀疑的都是她。
　　在到达缓坡时，云钰哧吭哧坑地进入竹林。林间狭窄，容不下两人同行，她松开岁瞳的手，在前方带路，不断回头示意和确认是否跟上。云钰前半程频频回头，都能看到岁瞳的影子。她渐渐放下心来，回头频率减少，余光中鹅黄色鲜明。

　　竹林间，云钰到了院中，过了会，发现岁瞳没跟上了，她转头回去，却想起了鹅霸天不在山外，莫不是在竹林。又去院里找到大师兄余枫，二话不说直拉着他奔向竹林深处。余枫不明就里，但还是紧跟上。

　　快到书院时，经历大片竹叶交叠，竹枝垂下遮住了视野和鹅霸天。

　　另一边，岁瞳虽然跟着小侍卫一起调皮，翻围墙，爬屋檐，在侯府大院追来追去，但还是比不上自小山间修行，跟不必说和何其落经常打架的云钰体力旺盛。跟不上云钰，她停下来休息。岁瞳的眼睛发出幽蓝色的光，透过突然浓密了许多的翠绿记住云钰路线，原地休息一会再跟上。

　　橙黄喙如利剑出鞘，精准锁定岁瞳。一只巨大的鹅从竹林缝隙间突刺，肥大的身体不笨拙反而十分灵活，离她越来越近。

　　岁瞳脸刷地一下白了，透过清浅的光线，经林间绿萝映照，变得有些透明。“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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