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纸

　　樊芊树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会有那么明亮漂亮的眼睛，那么澄澈地映着她的倒影，像满心满眼沉甸甸地盛着她一样，真挚动人。

　　樊芊树一再怀疑闻玖初在钓她。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一个毫无印象的堪堪相识的年轻小姑娘面前老树开花。

　　樊芊树眼中有欲色沉浮，她松开闻玖初，让自己从那暧昧缠绵的气息中抽离，竭力恢复着她的冷静自持：“具体的合同我让助理明天送来给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再提，我权力范围内，尽我所能。”

　　闻玖初略显失落地眨了眨眼睛：“我们，不是恋爱关系吗？”

　　恋爱关系和恋爱合约关系天差之别。

　　樊芊树没想到闻玖初敢在一开始就讨要名分，那种需要深思熟虑才能确定的感情，在初识就落定未免显得太过轻浮草率。樊芊树不是不可以顺着这话哄哄闻玖初，但莫名的，她没有回应。

　　闻玖初垂着眼伸手去牵樊芊树的衣袖，她眉梢微微向下收拢，带着一丝惹人生怜的落寞感。

　　真的，真的很像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樊芊树没忍住捞过闻玖初按在怀里又亲了亲。

　　这一次的吻落得无比安抚温柔。

　　直到车稳稳当当地开到小区门口的商业街，周围除了穿梭的车流外，还有热闹的人群，樊芊树被略显紧张的闻玖初推了推才再次松开。
　　车窗外面灯火霓红，樊芊树见闻玖初目光隐隐向外看，出声问：“饿不饿，要去吃夜宵吗？”

　　闻玖初点点头：“可以吗？”

　　樊芊树不会拒绝这样简单的事情，但她无法明白闻玖初牵着她的手走在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巷道里时，亮起来的眼睛中流淌出的希冀和欣喜。

　　她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不是高档浪漫的法式餐厅，不是觥筹交错的晚宴应酬，而仅仅只是……一家日式面馆。

　　闻玖初跟着樊芊树推门而入。店内空间狭长，只有七八个吧台座位，暖黄的灯光下，坐着零星两三位客人，很安静，很温馨。

　　樊芊树是这里的熟客，和吧台后系着围裙的老师傅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樊芊树径自在角落两个并排的空位坐下。
　　闻玖初紧紧挨着她，位置不算宽敞，她们胳膊几乎能碰到。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豚骨汤香气，樊芊树递给闻玖初菜单时看见她轻轻吸了吸鼻尖，失笑着问：“吃什么？”

　　“好香，我想吃这个，特制豚骨拉面。”闻玖初小手在菜单上一指，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拘谨了，抱着樊芊树半只胳膊，有点不自觉撒娇的意思。

　　“老板，一份特制豚骨一份盐味清汤，加一份牡丹虾天妇罗。”樊芊树对着老师傅说。

　　面上得很快，清汤面汤底清澈见底，飘着几片薄薄的叉烧和翠绿的葱花；豚骨面那碗则浓郁得多，奶白色的汤头，厚实的叉烧，溏心蛋，浮着一层馋人的油花。

　　闻玖初用筷子拌了拌面，低头尝了一口，目光明显亮起来。她吃面的样子实在乖巧，或者可以说得上优雅，坐在这一个小餐馆里闻玖初也并不会扎眼到格格不入，但就是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很吸睛，有股很特别的感觉。

　　樊芊树此刻还不清楚闻玖初的家世和来历，单从衣着上她很难看出什么，毕竟哪怕十八线的小明星赴宴也会有一套看得过去的贵气装扮。
　　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气质，是寻常人家很难毫无破绽地表演出来的——闻玖初身上有股子并不明显的骄矜，像千金小姐，受过最好的教养，且有富足的家底养出自信，带着一点天真烂漫的傲气。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养得好。

　　闻玖初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抬头对上樊芊树的目光，眼神谨慎又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了吗？”

　　“我暂时还不知道你各方面的喜好，比如饮食口味，比如玩乐兴趣。”樊芊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闻玖初的头发，“你可以填一份表格给我，写上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越详细越好，这样方便我快速了解你，我会看，会记得。”

　　“？”闻玖初眨眨眼，不应该都是金丝雀了解金主的喜好吗？

　　女神一天震惊她108次，闻玖初不太懂她们现在是个什么模式，但樊芊树看上去对她很上心。
　　她姑且理解为，樊芊树在捡回一只需要自己豢养照顾的小动物前，需要一份饲养指南。

　　先前在车上时樊芊树没有明确回应她们是恋爱关系，闻玖初暂时也不敢将樊芊树对她的感情摆在太正式的位置。
　　她觉得比起情人，她可能更像是一个合樊芊树眼缘的漂亮宠物。

　　但是……

　　闻玖初任由樊芊树摸头，她自顾自地舀起一勺热乎乎的豚骨汤，微微鼓起腮帮子，对着勺子轻轻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喝着。

　　但是不着急，这才第一晚，樊芊树就已经快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她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让樊芊树全然地被她吸引。

　　一只炸得金黄酥脆的牡丹虾递到了她唇边，闻玖初眼也没抬，微微张开嘴，就着樊芊树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轻轻咬了上去，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樊芊树的手指。
　　她很自然也很顺从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樊芊树目光停留在指尖，说着：“如果这家不合口味，我们可以再换一家吃宵夜。”

　　闻玖初微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吃诶。”

　　“你刚才突然间什么话也不说，像是揣着什么不敢说出口的心思。”樊芊树语气平静，平静到与她此刻细致入微的话有一种反差感，“如果有什么不满意不开心的地方，要及时表达出来。”

　　“我刚在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闻玖初眯眼笑着，她总是很坦荡。

　　“好？”樊芊树回忆了一下从和闻玖初见面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没什么特别的，她甚至还有一些失了智般诱拐小朋友的流氓行径，“只是……只是一些很寻常的事，如果这样也能叫对你好，那玖玖你未免太好哄了些，这会让我怀疑是不是其他人都对你很差很差。”

　　“姐姐你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闻玖初把脑袋往樊芊树跟前凑，她们本来就离得很近了，几乎完全没有社交距离的保留。

　　“嗯？”樊芊树疑惑。

　　“就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一些很平淡的话，但是话里的意思拐弯一想，就像情话一样。”闻玖初笑容大大地绽开，“你在关心我！你还在撩拨我！你还说自己对我不好？”

　　樊芊树尝试理解，但她不明白，她只觉得自己在逐渐被闻玖初捕获。
　　像有一捧热烈的火将她点燃。
　　她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垒在一点点地迷失、沦陷。

　　“……我想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樊芊树突然问。

　　闻玖初一顿，目光中掠过复杂的情绪，她最后轻声说：“没有，你以前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我。”

　　“那可能，缘分就是会让人觉得熟悉亲和吧。”樊芊树感叹，“我其实不算是一个太好靠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壁垒——我很喜欢你的亲近，甚至想要更多，这太不可思议了。”

　　樊芊树从前是不信一见钟情的，但她现在愿意相信真的有人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快速地着魔般地迷恋上另一个人。

　　就像是，对她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但闻玖初从面馆出来后，回樊芊树家的那一段路看上去有点蔫蔫的。

　　樊芊树以为闻玖初是害怕和她回家，毕竟她话里话外的暗示都很露骨，她并不勉强：“如果不想，今晚你可以先住附近的酒店。”

　　闻玖初听到樊芊树的话，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我不住酒店，我想跟你回家。”

　　樊芊树尝试判断闻玖初的情绪……确实是对她没有抵触的，但还是很低落。
　　虽然奇怪，但樊芊树没再迟疑于这个，她回牵住闻玖初的手，带闻玖初进了小区，反悔的机会她向来是只给一次的。

　　门是指纹锁，樊芊树录了闻玖初的指纹后，跟她说：“去洗澡吧，这套公寓是为了方便工作我最常住的地方，只有一个房间，你跟我睡。”

　　这话听上去真的很像某种邀请。

　　闻玖初迅速收拾好情绪，也迅速收拾好自己，她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浴袍出来时，樊芊树脱了外套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工作。

　　没开客厅的水晶吊灯，壁灯的灯光柔和，樊芊树神情专注，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清冷而认真。

　　……怎么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完全没有预想中暧昧缱绻的氛围，闻玖初轻手轻脚地走到樊芊树身侧，小小声问：“这么晚了，姐姐你还要工作吗？”

　　那个语气，好失落的样子。

　　樊芊树侧过头看向闻玖初，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和淡淡的白茶花沐浴露的香气，像是熟悉的属于樊芊树的气味浸透了闻玖初。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勾人，有种满足又变态的欲念在躁动。

　　壁灯的柔光落在闻玖初清澈的浅棕色眼瞳里，变成一个亮亮的光点，她又用那种让人心都融化了的眼神注视樊芊树。
　　她轻轻往樊芊树怀里靠，不动声色让樊芊树的手从键盘上挪开，然后从背后搂住她。

　　闻玖初将脑袋埋进樊芊树胸前，闷声说：“不是说要一起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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