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第七天

　　有点头晕，有点难受，感觉像喝了孟婆汤一样。

　　孟婆汤是什么？

　　好像有一个答案在我脑子里呼之欲出，我想要抓住这个想法的尾巴，却越努力越回想不起来。

　　我刚刚在想什么？

　　算了，不重要。我摇了摇头，将想不起来的东西晃了出去。

　　我……是谁？

　　这个问题竟然难住了我，我想要吐出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与我如影随形的名字，它似乎就在舌尖，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发出那几个音节。

　　我的大脑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

　　我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知为何，我特别笃定这一点。

　　但这对我并无帮助。

　　于是，我深呼吸几次，把内心的诸多疑惑都压了下去，观察起我所处的环境。脚下踩着一座朱红色的桥，桥的那端通往宏伟古朴的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块破旧不堪的匾，上面用金色的墨写着“地府”两个大字。墙上的红砖有的已经褪色，显得古老而沉重。

　　我将目光收回，才看见面前竟然站着一个青年，身着普通的短袖长裤，生的一副好面貌，丹凤眼上挑，昳丽又惊艳。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目光里含着探究。

　　鉴于我现在失去了记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我打算先向他询问现在的情况。

　　“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终于把放在我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很自然地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真抱歉，差点忘记介绍了。您好，欢迎来到地府，我是这里的引路人，燕羽淮。”

　　地府。想到这个词，我的脑中自动弹出一条信息。传说是生命死后灵魂会到的地方，在这里灵魂会被清除记忆，转世投胎。

　　“请随我来，”他领着我向前走去。

　　在即将走下桥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还不知道自己长相如何，便趁着这个机会，向不远处的河水瞥了一眼。

　　河水倒映出来我现在的面容，五官端正，眉眼温柔，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样子，就像我还活着。

　　“我会将您带到目的地，若有什么疑问也可提出，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您解答。”

　　既然他这样说，我不再犹豫。“这里是地府？”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陶红的砖墙，古旧的路，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厚重的年代感。“我已经死了，才会不记得生前发生的事？”

　　“是的，”燕羽淮点头，赞同了我的说法。“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人们常说的’黄泉路’。”

　　这条路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不再关注路，而是提出了其他疑问，“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亡魂？”

　　从我来到这里到我跟着燕羽淮离开，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来，人间总有人死亡，这里若是地府，则总该有几个人与我来此时间相差无几。

　　现在的情况，不符合我原本对地府的认知。

　　“最近地府生意不好做。人间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这事你失忆前肯定知道。在确认过虚拟世界的安全性后，大部分人都搬入了虚拟世界，只有少部分人还在真实世界生存。由于搬入虚拟世界的灵魂成为了另一种更高级的存在形式，地府无权干涉。真实世界的灵魂变少，地府通过转生获得的能量就少，工资下降，好多员工都辞职了，这里都快没人了。”他垂下眼，似乎有点落寞。

　　我听得似懂非懂，但又觉得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一遍。

　　此时我们已走到那扇嵌在城墙里的绯红色大门前，他用力一推便开了。

　　门后，是精美却已荒废的店面，井然有序地分居大道两侧，有的招牌上还能隐约辨认出诸如“饿死鬼饭店”“吊死鬼纸剪”的字样。

　　我新奇地打量着周围，仍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里曾经的繁荣昌盛。

　　见我对这些店很是好奇，燕羽淮为我介绍道：“地府和一些鬼有合作关系。地府为这些鬼提供场所和永久居住权，并从这些鬼营业所得功德中抽成1%来支撑店铺运营。来到地府的鬼，只要非自然死亡，就一定会被死亡时的痛苦缠身，他们可以用功德购买相应的物品免除痛苦。”

　　“这里曾经多么繁华，灯红柳绿，不过，现在这样的景象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没有说话，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继续向前，方才的话题在我脑中转了两圈飞出去了，新的疑问再次袭来。

　　“我是自然死亡的吗？为什么我现在并没有感到痛苦？”

　　“你？”他又瞟了我几眼，“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人死后，灵魂会维持它生前的样子。你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不应该是自然死亡。可偏偏面相却连一丝痛苦都没有，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你其实身有大功德。功德会自动护佑你，使你在地府滞留期间不受痛苦侵袭，不过你年纪这么小，这种可能性不大。这第二种嘛……”他卖了个关子，“就是你原本也是地府的员工，地府的大阵会保护你。”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最可能原本也是地府的员工。

　　又走过一段路程，脚下的石砖路渐渐变成幽蓝色的草地，还有些坑坑洼洼。

　　“抬头看看。”燕羽淮的声音里带着些欣喜和满足，还有几分很浅很浅的悲伤。

　　我依言照做，抬头望去，满目皆是片片幽蓝色的草地，朵朵深红色的花苞穿插生长出来，均是未开，与那幽蓝相映成趣，显出一派奇瑰的样子。

　　我惊叹道，“这里是……”

　　他领着我继续从小路中穿过这片灿烂的花海，仍然望着那座小木屋，微笑着轻声说：“其实我原本并不是引路人，只是这片沁珠花海的管理员罢了。但因为引路人也辞职了，我才兼任了这个职务。”

　　“这些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花都是红沁珠花，花语是’流浪者’。它们都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不知缘由来到了这个世界，被世界规则所排斥，好不容易找到能滋养灵魂的地方，就化成花的模样在土地上扎根。而’沁珠’则得名于当花盛开时花的中间会形成的珠状物，此珠子据说是灵魂孕育之所，出现后，原有的花朵便会消散。若将这珠子复埋入土中，又会种出一朵同之前一模一样的沁珠花来，而灵魂在这新花中延续生命。”

　　指向那片花海，他道：“这里的花朵大体上看上去相同，可实际上大不一样，它们每一个，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那其中的某一朵花似乎有种魔力，让我的目光牢牢黏在它上面。那是一朵和其他花几乎没有区别的花，只有花瓣末端相较于其他花更红，是那种热烈的、张扬的颜色。

　　见我似对那花极感兴趣，燕羽淮道：“等见完孟婆回来，你可以把它移植到花盆中，搬到你的住处，古籍中有记载，靠近有缘人可以加快沁珠花对灵魂的滋养作用。”

　　我答应了，我们在原地又停留了一会儿，终于向前走去。

　　身后，一缕清风拂起沁珠花的花瓣，似是故人的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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