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棒槌

　　“我能上你那儿住吗？”孟由青歪着头询问。
　　徐启“嗯？”了一声，他没听太清。

　　“我说……我可以去你家里住吗？”孟由青音量提高了些，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徐启，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猛。

　　“不行。”徐启果断拒绝。
　　“为什么？”孟由青问。
　　“不太方便。”徐启说。

　　不太方便？怎么不方便？
　　孟由青眼睛滴溜一转，心里猜测油然升起。

　　他偏过头，随口问：“家里有人？男人？”

　　“没有。”徐启快速刮了他一眼说：“咱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块儿不太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孟由青闻言愣了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发笑。

　　这年头两个男人住一块儿确实不太合适。

　　孟由青扯着嘴角：“咱俩也配不上号啊，你担心什么？”
　　徐启沉默的时间出奇长，但仍没有应下旁边人的请求。

　　孟由青见招儿不好使，立马抱起了腿：“唉，这脚怎么就折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下楼吃饭还要爬楼梯......”

　　徐启无动于衷。

　　“好疼啊，这腿不动都疼，要是爬起楼那不得疼死我啊。”孟由青说：“那我也太可怜了吧。”

　　“你家电梯房。”徐启神色微动，不着痕迹瞥他一眼。

　　“那我……又不是能天天窝在床上，那不还得去吃饭上厕所。”孟由青较着劲。

　　徐启低低笑了两声，调侃道：“怎么着？上厕所还得我扶？”

　　“也没……哎你要是乐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孟由青抱臂挑眉。

　　“唉。”徐启叹口气：“你知道我的......唔。”

　　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孟由青手捂着徐启嘴唇，可怜巴巴说：“求你了，收留收留我吧。”

　　徐启眨眨眼睛，扒了扒嘴唇上的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孟由青试探地瞧着徐启，见人安定下来，便放开手：“嘿嘿，谢谢徐老板收留。”

　　徐启擦擦嘴，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只能按下无奈，确认一遍：“我家就一张床，你只能跟我挤一起，你确定好了？”

　　“没事，我就占小小一点地儿。”孟由青用拇指和食指小小比了一截儿说：“再说，你床一米八呢，大着呢。”

　　“要不去你那儿吧。”徐启还是觉得自己的一居室不合适，看着孟由青犹疑的眼神，他又补充一句：“我伺候你。”

　　“也行。”孟由青思考一下说：“这儿离我妈那儿没多远了。”
　　“不是，我是说去你那儿，你房子大。”徐启说。

　　“太远了，困。”孟由青打了个哈欠，半阖眼皮：“我妈那儿和你家你选一个吧。”
　　“算了，那还是去我那儿吧。”徐启把胸前的纸巾扶正。

　　孟由青诡计得逞，开心地哼了两声。

　　徐启眯眼，听着这动静，又觉得好笑。
　　他朝后视镜望去，里面男人眼睛闭着，嘴角上扬，脑袋随着车载音乐左右轻摇。

　　“你知道的，我从不让外人住我家。”徐启说。
　　“我是内人，内内人。”孟由青咬着唇扫一眼窗外霓虹，仰起头：“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你在这给我讲外人？”

　　眼睛对着眼睛，一个笑了，另一个跟着笑。
　　孟由青继续闭上眼，嘴里的曲子又换了一个。
　　红灯变成绿灯，车辆在下一个路口拐了弯。

　　“我觉得我还能溜点缝儿”孟由青坐上徐启买的轮椅，原地转了个圈，仰头说。

　　“溜点什么？”徐启停下关车门的动作，问：“去外面溜，还是回家做？”

　　孟由青舒了下身子，困倦开口：“回去点个外卖吧，累得慌。”
　　“行。”关上车门，徐启推着孟由青往电梯口走。

　　到了家门口，孟由青先一步摁上指纹锁。
　　门开了。
　　孟由青一进门就滑着轮椅往里冲。

　　徐启眼疾手快扯住轮椅给他拿了双拖鞋：“换鞋。”
　　一双绿色女士拖鞋，被扔到孟由青脚下。

　　孟由青瞪了会儿那双小窄鞋，指着右脚抬头看徐启：“这能穿上？”
　　徐启抿着嘴停了停，给自己找补，“没让你这只脚穿，”
　　“左脚。”徐启命令道：“穿。”

　　孟由青怔了一下听话的将左脚塞进绿色的小窄鞋里，小窄鞋左边的洞探出了孟由青有想法的小拇哥。

　　小拇哥挺了挺身子和孟由青一起愣愣地看向也愣愣的徐启。

　　"那......"徐启又愣愣地说：“你穿这双吧。”
　　随即，拿出自己的拖鞋递给孟由青。

　　“其实，我光着脚也可以的。”孟由青试探地说：“我这脚，不走路。”
　　徐启怔了一会儿：“哦，那也行。”

　　徐启把鞋穿自己脚上，转身朝里走去，他觉得今天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太有用，刚在医院应该瞧瞧。

　　孟由青眼睁睁看着徐启离他远去，他挑唇笑了笑，双手费力地滑着轮子往里走，嫌弃地啧了一声：“你怎么不给我弄个电动轮椅啊？”

　　徐启从手机里抬起头，似是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迷茫地看他一眼。

　　“哎，这你都不知道，老土鳖。”孟由青说：“就老大爷坐的那种，‘嗖嗖’比电动车还快。”
　　徐启眨眨眼睛，没理他。

　　孟由青得了个没劲，去洗完手出来，徐启已经躺沙发上了。
　　见他靠近，徐启凉飕飕说：“我刚才开车违章，被扣分了。

　　“怎么回事儿？我看看。”孟由青从轮椅换到沙发坐下。”
　　徐启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他放大一看，是他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和徐启笑闹拉扯时照的。

　　孟由青连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捏腿，对着徐启谄媚地笑：“罚款给你报销，求原谅。”
　　徐启轻哼一声，也没真生上气，他就乐意看点孟由青狗腿的样儿，孟由青架势这么一摆，这事也就过了。

　　孟由青给手机继续充上电：“宵夜点了没有？”
　　“嗯。”徐启回答。
　　“点的什么？”孟由青问。
　　“sh......。”徐启话音未出，孟由青就眼带杀意瞪过去，徐启笑着改口：“随便点了点，你看看。”
　　孟由青没接手机，头靠在徐启肩上随意瞅了一眼。
　　“行吗？”徐启问。
　　“嗯。”

　　吃的解决完，孟由青这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关掉静音。满屏红点扑面而来，消息提示音“叮当叮当”没完没了地响。

　　他扫了一眼，简短回复完，给一个人回拨过去。
　　“喂，超儿。”
　　对面传来一个嗓音粗粝的男声：“在哪儿呢？回去没有。”
　　“回了。”孟由青说。
　　“回去就行。”男声又起：“你怎么一个人跑那儿去了？”

　　徐启坐在旁边，悄悄竖起耳朵。
　　孟由青眉毛微微蹙起，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见面说吧。”
　　“行，明天出来请你吃饭。”
　　“好。”孟由青应完，挂断电话。

　　一转头，就见徐启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孟由青说：“犹犹豫豫不是你风格啊，启哥。”

　　“你明天跟王超出去？”徐启指着孟由青脚踝问：“脚可以吗？”
　　“可以。”孟由青顿了顿：“如果你明天给我买电动轮椅，那就更可以了。”

　　徐启没接茬，顺着自己的话往下问：“所以，今天怎么一个人跑那儿去了？”
　　孟由青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提起这件事，他的气又顺着肚子向上充满胸腔。

　　事情是这样的，孟由青是一个旅游探店领域的短视频博主。
　　今天是他助理刘胖儿私下接的一个活儿，没提前跟他说，自己就定了。

　　他知道后也没说啥就去了，探谁的店不是探呢？更何况是跟了自己近四年的助理提出来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就走呗，两人开着车就走了，到地方后，孟由青才知道这是刘胖儿朋友开的农家乐，接这活儿是因为老板给了刘胖儿油水。

　　其实这也没什么，给中介费这很正常，现在都这样，避免不了，孟由青也没多在意，既然接了他还是想把活儿给干好的。

　　其实他还挺爱去这种地方，遛遛弯儿，吃吃家常菜什么的，顺便还能把工作解决了，一举多得的美事。
　　但坏就坏在这家店它卫生标准不够啊。

　　孟由青自我要求高呐，从小家长言传身教，在学校也是接受好的教育，这道德感就让他做不了那种糊弄人的事儿，尤其吃食方面，这宣传打出去，吃坏了怎么办谁负责，说不清的事。

　　垃圾桶放在案板旁边，苍蝇还在上面嗡嗡乱飞，那个酸味儿直冲天灵盖，这连卫生都不达标，应付都不乐意应付一下，怎么好意思让他打假广告的。

　　孟由青一到店里就见这种情况，他说什么也不干，让刘胖儿开车载他离开。刘胖儿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半路上就和他吵了起来，他嫌烦，下车顺口气儿的功夫，刘胖儿开着车跑了。

　　“他就开着车跑了。”孟由青咬着牙说：“开的还是我的车。”
　　徐启在一旁脸都青了：“没报警？”
　　“啊？”孟由青呆呆问：“这需要报警？”
　　没那么严重吧！

　　徐启抿抿唇：“那你准备怎么办？”
　　孟由青也不知道，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挺棘手，他询问地看向徐启。

　　“先不说你是对的，就说你是老板他是员工，他把你丢在没几辆车路过的野地边儿上，你炒了他都不过分。”徐启有些气愤，声音都比平常高些：“明天就把他炒了，工资都不给他发。”

　　“工资还是算了吧！”孟由青说：“他跟我挺久的。”
　　徐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再说，无过失辞退员工要赔偿违约金的。”孟由青两眼无辜。
　　“还没过失，把你一个人撂在‘无人区’，严谨点来说这都算得上故意......”徐启顿了顿咬着后槽牙，挤出俩字：“我赔。”

　　孟由青猛地偏过头，肩膀瞬间抖动起来。

　　“你耍我？”徐启懵了一下，迅速立起身，扒过孟由青的身体，求证：“是不是在骗我？”
　　“没没，我说真的。”孟由青笑着说，“没骗你。”
　　“怎么回事儿？说清楚。”徐启放开手，胳膊撑在沙发上。

　　“嗯，说清楚就是，合约到期了，不用徐大老板破费。”孟由青勾着嘴角说。
　　“所以，你还是被欺负了。”徐启陈述道。

　　“你不应该高兴自己保住钱了吗？”孟由青向后挪了挪屁股，靠上沙发后背。
　　“那点钱我还是出的起。”徐启不在意地说：“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直接当着面炒了他。”
　　“徐老板掏钱？”孟由青问。
　　“我掏。”徐启点点头说，“几个违约金我还是掏得起的。”
　　孟由青拍拍徐启肩膀，吩咐道：“违约金用不上你了，不过得你陪我去把车从刘胖儿那儿拿来，我提的新车呢。”

　　空气中弥漫淡淡饭香，白炽灯落下光照亮屋子，汇聚成万家灯火中的一点。
　　综艺里的几人疯狂搞笑逗乐，孟由青跟着瞎乐，笑得东倒西歪。

　　徐启坐在一旁，安静地啃着鸡爪，电视里的人他就认识一个年纪稍大的喜剧演员，其他一个都不认识，对这些东西也提不起兴趣来。

　　他每天除了去店里，其余时间只乐意待在房间里做做小软件、小程序，除了必要的关系社交不多。

　　吃完饭徐启下楼扔垃圾，孟由青进浴室洗漱。
　　回来刚打开门徐启就听到孟由青在卫生间的呼唤，他慢吞吞地走向声源。

　　“干嘛？”徐启敲敲门问。
　　“帮我拿一下花洒。”孟由青说，“我够不着。”
　　“你拧开关不就......”徐启推开门，话卡在了嗓子眼儿。他闷头进去，将小喷头从墙上薅下来放到马桶边儿上，快步离开。

　　孟由青坐在马桶上看着徐启一系列动作，没有反应，他若无其事地拿起花洒开始冲澡，嘴里唱着他的洗澡神曲，一声高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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